小嬋傻了眼：“我的好嫂子，這事可不能亂說！二小姐雖正當適齡但婚事還是要老爺夫人做主的，不論大小姐多疼她也不能越過親生父母啊，就連我一個下人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說法的……”
“你傻呀！”廚娘打斷小嬋的話，又見四下無人才上前悄聲道，“一般人家的婚嫁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柳家是什麼人家？皇親國戚！有聖上出面，你家二小姐的婚事還用柳老爺柳夫人操心？我也是才聽娘娘身邊的女官說的，皇上今天中午沒在娘娘房裡歇午，用了午膳就和娘娘恩愛起來，差點連午後議事都誤了時辰。要說柳妃娘娘真是仁善，平時對下人們就很體貼，如今對自己的親妹就更好了……”
小嬋整個人如同三九天被澆了一桶冰水霎時凍在了那裡，只聽着廚娘絮絮叨叨着“聖上保媒，娘娘拉紅線”，“二小姐的夫婿必定也是皇族中人”，“二小姐真是好福氣”之類的話。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僵着臉強笑道：“這種事就算是聖上有心撮合又哪有那麼快的？而且皇家規矩大，二小姐性子耿直未必能討人喜歡。丫頭知道嫂子心疼我，可天家的事咱們誰看得明白？除非有旨意下來不然總是不做數。呀，嫂子的銀珠花怎麼散了？碎頭髮都散開了，丫頭這兒倒有對兒不用的，雖樣式不算新但材質手工都好，是柳夫人賞的，我一直沒捨得帶，嫂子別嫌棄。不成，再耽誤下去可就真誤了時辰，我先送飯去了。”
廚娘喜滋滋地收下兩支金鑲玉的珠花，趕忙回廚房對着水盆簪在發上：這個大腿倒真沒抱錯，不過是透露點女官們的閒言碎語就能得到這樣貴重的首飾，以後若是柳家二小姐再進宮，她還要更努力地討好才行，就算見不着她也要跟這個叫小嬋的丫頭打好關係。哎呀，皇親國戚就是不一樣，就連一個丫頭出手也能如此闊綽。廚娘收拾好食材便隨着管事嬤嬤退出宮外，她不是正經宮人，不過是有親人在宮中做管事才能謀得這樣一份活計，每日晨起入宮幫忙打理早午膳，收拾好廚房雜物便要離開。
小嬋白着臉衝回禁苑，麻利地將薄褥摺好鋪在還算乾燥的稻草上，又抖開衣服給柳茹蓋上：“小姐醒一醒！小嬋拿藥來了！方纔回去宮女們都不在房裡，奴婢就偷着拿了些能用的東西送來，小姐快吃藥！”
柳茹費力地嚥下藥丸悠悠轉醒：“小嬋，我只當再也不用在這混沌濁世受苦，怎麼睜開眼還是躺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只是連累你總跟着我吃苦，她不讓你動這些東西，你是怎麼拿的？趁着沒被發現趕緊送回去，她就是等這樣的機會，我不怕死，只是你不能也被算計進去，我們主僕不能都死在她手裡！”
小嬋搖搖頭，摸到旁邊只存一絲溫熱的水罐倒出了小半碗水：“小姐先喝口水吧。小姐千萬別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小姐放心，最多再過幾天，您就能離開這裡了！也許還能回家去呢！”
柳茹還在發低燒，人卻清醒了幾分：“你又說胡話！如今我已是這副鬼樣子，她又怎麼會好心地放我回去！我來宮中是休養兼陪伴長姐的，如今她還好好的，我卻成了這個德行！爹孃見了不會懷疑麼？小嬋聽我的，趕緊逃命去，我屋子裡的那些舊金首飾你都帶走，屋角大花瓶裡有一塊半邊玉佩是飛龍錢莊的憑兌，我在那裡還存了些錢，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你安穩度日。我後悔了，我當初真不該選擇繼續依附柳家，如果那時候帶着你逃出亞城，我們現在說不定就是另外一番逍遙了。聽我的，快走吧！”
小嬋仍是搖頭，雖拼命剋制卻還是落下淚來：“小姐，奴婢沒說胡話！奴婢剛過來的時候，大小姐那的宮人們都在談論小姐您的婚事，說是大小姐今日午膳請了皇上過來，服侍的很是讓皇上滿意，皇上已經答應要給小姐賜婚了！小姐，奴婢知道您不願意可這是您唯一平安離開這裡的辦法，若是大小姐問起來您只管答應，等出了宮奴婢會幫您逃走……”明明是存了勸人的心思，最後泣不成聲的卻是她自己。
柳茹長嘆一聲萬念俱灰：“傻丫頭，這消息哪裡是你聽人說的，分明就是她設計人告訴你的，她不願見我，所以用了這種方式讓我選，要麼不識大體地死在這裡，死了之後還要連累父母親族，還要那位識大體懂進退的長姐替我收拾殘局！要麼乖乖做她的聽話小狗，一輩子當她的傀儡任她操縱。小嬋，我後悔了，我怕了，我不想就這麼無聲無息揹着罵名死在這種鬼地方，可要我那樣活着，我！不！願！”
小嬋看着柳茹哭得哽咽難言，這些她都知道所以不願將賜婚一事說出來，可難道真的要看着最壞的結果發生？說到底，自己不過是九爺安插在柳茹身邊的細作，可朝夕相對這樣一段時間，看着她吃苦受罪，看着她即使在最危難的時候也要自己先逃……人心都是肉做的，柳茹沒有對不起她，而她註定要愧對柳茹。小嬋不願虧欠柳茹太多，所以她不肯走，不肯回到十一身邊等待真正來臨的死亡，她想救柳茹！
小嬋胡亂抹掉眼淚：“小姐的傷口雖已止血但還是要多加小心，這裡太暗也不方便整日點蠟，今日宮女們都在忙，奴婢會趁機弄幾顆夜明珠來給小姐照明用，所以晚膳或許會晚些送來，小姐不必擔心。奴婢把止痛藥和食水都放在這裡，小姐記得要吃。奴婢走了，小姐要保重，婚事還沒定下，小姐先別多想。”
柳茹想要攔下小嬋卻沒來得及，只好略揚聲道：“我有沒有夜明珠都不打緊，你千萬別動姐姐的東西！”
小嬋裝作沒聽見，悶着頭進入暗道。她的狀況其實不比柳茹好太多，她很怕自己的屍傀症狀再次被發現。之前水色給她的那些治凍傷的藥非常好用，她開裂的皮膚很快就癒合如常人，可惜她沒來得及再去安樂堂買些回來就進了宮。這陣子她的觸覺又有鈍化的跡象，皮膚也變得粗糙，隱約顯出裂痕。
小嬋剛回到柳茹的宮苑就被門口的女官甩了幾個耳光：“娘娘留你在宮裡是要你學規矩將來伺候二小姐的！我們看你年紀小從來不捨得讓你做活兒！你倒好，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四處亂逛！娘娘不就是安排你給人送三餐麼，你究竟要去幾個時辰！還不快回屋去，教你規矩的女官都等你半天了！你記住，皇宮裡不比別處，規矩大着呢，說錯句話就要砍頭的事可不是沒有！咱們娘娘素來待人寬厚，可你不能因此就忘了規矩！下次你再敢亂逛，就算娘娘饒了你，我也會讓你好好長點記性！”
小嬋臉頰紅腫，她生怕讓女官看出自己皮膚的異樣，只能低着頭快步跑回房裡：“姐姐們好，奴婢名叫小嬋，多謝姐姐們來教導奴婢規矩，奴婢一定認真學！奴婢辦事不利多有耽擱，連累姐姐們久等了。”
四名女官笑盈盈的看着小嬋給她們磕頭賠禮才互相推諉道：“小妹妹快起來，都是做下人的，誰比誰高貴，我們豈能受你的禮呢？哎呀，你們真是的，也不能因爲妹妹可愛就只顧着看她不說話呀，幸好妹妹識大體，換一個小心眼的還以爲咱們是那等仗勢欺人的刁奴，成心佔妹妹便宜呢。”
小嬋規規矩矩地站起身來：“姐姐折煞小嬋了，幾位姐姐都是服侍天家貴人的人，身份自然高貴，小嬋給姐姐們行禮是應該的。姐姐們坐了這半日口渴了吧？教規矩也是很累的，小嬋這就去端些茶果來。”
幾位女官早就被叮囑過，每日只要在三餐時間外盯住這丫頭就行，至於規矩，只要人老實本分還有什麼需要學的？小嬋在廚房收拾了齊齊整整的兩盤茶果給女官們端了過去：“幾位姐姐別笑話小嬋手笨，廚房裡東西不多，姐姐都湊合着用一點，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姐姐請用茶。”說着給四人奉上茶來。
幾位女官一會兒要捶腿捶肩，一會兒又要描花樣子，一會兒又讓跑腿，足足折騰到晚膳才離開。柳嫣的宮苑裡開始放晚飯，宮女們陸續都去領飯，小嬋身邊始終圍滿了人。她跟着宮女們領飯，照舊省下一些想給柳茹送去。吃完飯沒有輪班的宮女也都回房休息，小嬋拿了裝着剩飯剩菜的食盒就要走卻突然一頓：“哎喲，我肚子好疼！姐姐，你們沒事吧？難道是我吃壞了東西？”
不少宮女跟着蹙眉並跑去如廁。小嬋放下食盒跟着她們跑了出去，趁着衆人不備閃身鑽進了此刻空無一人的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