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已知曉方琮在二人會面次日便讓丫頭下山的事情,心中頗爲讚歎方琮行事果斷,此刻聽方琮問到這些反而有些吃不準,便道:“也不是多着急,只是我對那鐲子喜歡的緊,自然希望能越快取回越好。”
方琮面露難色:“果然如此麼……不瞞姐姐,前日我便讓丫頭將鐲子帶回店中,幾位負責玉器的夥計都說碎成那樣不易修補,便是勉強補好也不能佩戴,且還會留下明顯的裂紋。我私心忖度着,那是姐姐心愛的首飾,若不能再戴勉強修補也是無用,當時都想放棄了。幸好那時店中客人不多,負責首飾的匠人們也看過了碎片,有一位工匠說他可以修補。姐姐別急,先聽我說完。”
柳茹按耐住滿心的雀躍,喝了口茶聽方琮繼續說話:“那位匠人家在榆州,因妻子產期將近不能遠行,他已在店中告假要回家探望,並在妻子安產後帶家人定居亞城,來回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位匠人的人品和手藝,姐姐儘管放心,但我擔心姐姐等不及,所以並沒有准假。那位匠人說若是姐姐允許他將碎片帶走,那麼一月後他返回亞城的時候便能將鐲子修補得毫無痕跡。”
柳茹聽聞能將鐲子毫無痕跡得復原,心中十分滿意,只是聽說要等一個多月又有些踟躇,她垂頭想了片刻才道:“那時我或許不在亞城,妹妹可否讓人將鐲子封好,送給長豐酒樓中一位姓柳的帳房先生?”
方琮心中微訝,面上卻是毫無痕跡的笑意:“有何不可呢?姐姐這樣便是答應了?”
柳茹了卻心中大事,當下喜笑顏開:“妹妹做事極爲妥帖,我實在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妹妹身子孱弱,若非萬不得已,我又怎會忍心給你添麻煩?想起你我初識,我那樣無禮;如今妹妹卻還肯這樣幫我,讓我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此刻我實在無以爲報,將來妹妹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開口,柳茹萬死不辭。”
方琮見柳茹滿臉誠摯言辭懇切,想起她一直生活在長姐的威壓之下又養成那樣的性格,日常生活也多有不易之處,可她的心中仍保留着一份真誠,着實難能可貴。思及此,方琮心中亦是微微動容:“姐姐這樣說就折煞我了,姐姐若是着實在意,不如就等鐲子修好之後多賞些錢給那位工匠吧。”
柳茹忙道:“這是自然,可若沒有妹妹,我便有銀子也不知道給誰送。說到銀子,妹妹經營的琳萃軒是家中產業,既然接了我的首飾就是生意,我該付多少定金呢?妹妹若是不收或不說就是外道了。”
方琮道:“那位工匠定好在十七日離開亞城,我後日便要回去,姐姐可否待我問詳細事宜再行定價?”
柳茹蹙眉思索一番道:“妹妹覺得這樣可好?我先留五百銀子,讓工匠準備修補玉鐲用的材料,這些錢用到最後若還有剩餘便都送給那位匠人;若還有不足,待下月交付玉鐲時我會連同酬金一併清算。”
方琮道:“如此也好,只是姐姐還需定好一個妥善的見面之處,畢竟有些話咱們只有當面才能說清。”
柳茹遞出一張銀票,想了想才說道:“我不曉得這月是否需要進宮,若不必進宮,我便會在寺中住着;若需要進宮……不知十六那日我可否去妹妹的店中逛一逛?”
“歡迎之至。”方琮收好銀票,揚聲讓丫頭進來服侍。柳茹見諸事已經商談妥帖便要告辭,方琮依舊讓水色裝了一盒葷素點心交給小嬋帶回去。
水色送走客人,進屋給方琮倒茶:“主人,緋流已將房間收拾妥當,您可要去歇一歇?奴婢多嘴說句話:既然事情順利,主人何不在此多住一晚?您的臉色不太好,若是今天就趕着回去,奴婢擔心您的身子受不住,另外這裡好歹也是應了太后的旨意才安排的,若是主人尚未住過就離開,似有不妥……”
方琮昨晚幾乎一夜未眠,此刻確實覺得不舒服:“也罷,你告訴華奴,我明日一早離開,讓他安排好車駕不要驚動旁人。稍後你請燕姐姐來用午膳,我和她說。只要九皇子還在寺中,她就不會隨我離開。”
水色很快就將事情辦妥,順便還通知了緋流,幾人在新院中歇過一夜,次日清晨離開。方琮此刻尚未睡醒,在車上靠着水色睡得暈沉。馬車輕晃,悠悠走過半山,方琮猛然驚醒:“山路上有人!”
水色無奈一嘆,將方琮依舊拉回來靠着自己,對着驚到了緋流無聲道:“沒事,睡糊塗了。”
方琮閉着眼睛歪在水色身上,低聲道:“不準說我壞話!後面的山路上真的有人騎馬過來,前面的路較窄,讓車伕小心些,別讓任何意外找上門來。”
水色凝神靜聽片刻,果然聽見有隱隱的馬蹄聲向着馬車所在的山道而來,她盤算了下時間就擡頭揚聲道:“車伕,前頭的山路較窄,咱們的車子較寬,還是快些過去的好,以免與旁人的車馬擠在一處。”
車伕心想:這個時辰,就算是最虔誠的香客也來不及上山,哪裡會有人?不過拿人錢財,他只能催動車駕快速通過前方的彎路。馬車剛轉入下山的寬路,緋流突然輕聲道:“水色你聽,好像有人再喊話?”
水色伸指做噤聲狀:“剛睡着,別說話。”
方琮閉着眼睛道:“這麼吵,誰還睡得着?大清早就跟在咱們後頭,跟屁蟲似的,一點都不懂低調!”
緋流眨着眼睛,一臉懵懂道:“主人醒了?我剛和水色說外頭好像有人在喊話,不知主人說的是誰?”
水色撇嘴,眼波一轉笑道:“自然是跟屁蟲了,不過主人既說人家是跟屁蟲,那您不成了那什麼……”
方琮靠着水色沒動,只張開雙眸一瞥,隨即又閉上眼睛,頗爲慵懶地笑道:“我成了那什麼倒不要緊,只可惜了跟着服侍我的你們。下次打趣別人的時候記得給自己找好後路,別連無辜的人都牽連進去。”
水色被話鋒噎住,瞪着眼睛鼓着兩腮撅嘴生悶氣,緋流側身打開車窗探頭一看,立即就明白了二人話中含義,當下便扣上車窗回身笑道:“主人,了不得,有兩條蟲子追過來了。”
方琮撲哧一笑,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果真是了不得,緋流竟學會跟着水色合起夥來鬧我,果真是近墨者那什麼……緋流,你可不能學壞,今日就罰你給我梳頭!至於水色,要罰你下去趕蟲子!”
水色氣哼哼翻出面紗和髮梳等物一股腦塞給緋流,又氣哼哼下車,方琮擡手捂着耳朵,對緋流淺笑道:“等會兒馬車會直接送我去店裡,你們不用陪我了,晚間店裡事情結束之後我會自己回去。”
緋流很快給方琮梳好頭髮,她仔細瞧了瞧方琮的臉色,隨即甜甜一笑:“主人,馬車會直接送你去店裡,奴婢也會留下來服侍您,等漁火駕車到了店裡,奴婢就立刻回去。”話音未落她纔想起方琮還捂着耳朵,登時覺得有點氣悶,正要伸手的時候,車外不遠處猛然一聲炸響!若非車伕緊緊握着繮繩,兩匹馬險些脫繮,馬車重重地顛簸幾下,方琮在車裡撞了幾回,跌散了剛束好的髮髻。
緋流等眼前金星散去才猛然起身:“主人,你沒事吧?啊,流血了……”
水色正跟葉十一對峙,無論她怎麼說,葉十一都不爲所動,堅持要給方琮把脈,水色正跟他吵着,猛然聽見有馬蹄聲向此處而來,立刻就明白了:葉十一在拖延時間,等那位九皇子過來!水色只想儘快擺脫他們的糾纏,想也不想地掏出玉華宮的迷霧彈丟了過去。葉十一滿心以爲那是毒藥毒粉,忙展扇將丹丸甩到一旁的山石上,結果雖說兩人並未無傷,但沒料到丹藥的成分遇到山石後爆出巨響,驚了馬。
水色揉着耳朵,氣哼哼回了車上,她聽不清緋流說了什麼,但看到方琮的手臂被劃開一道深長的血口後,立刻就怒了:“車伕你是怎麼駕車的!連兩匹馬都管不住!還愣着做什麼,我主人受傷了,趕緊回亞城,去城西的安樂堂,快!”
緋流越急越找不到放藥的盒子,問水色什麼話也聽不見,急的她腦門上都冒出了汗。水色耳中嗡嗡作響,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響,她回身見緋流在車裡一通亂翻,忙輕扯她的袖子大聲道:“藥箱在座椅下面放着,主人需要止血!今天不能去店裡照管了,咱們先去安樂堂給主人看大夫要緊!”
緋流的耳朵也在嗡鳴,但因隔得遠些,所以並未出現短暫失聰。她點點頭讓開身子,將撞暈的方琮扶到另一邊。水色迅速翻出藥箱給方琮上藥包紮,馬車快速向着亞城而去,經過路口時車身略有顛簸,水色一腳踹上車門,吼道:“穩着點,若再出事端,死你全族都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