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盯着煙霧,漸漸地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漫天漫地只剩下粉色的煙霧。不到半刻鐘,刺客的身體就變得冰冷僵硬,眼睫眉毛髮絲上俱蒙了一層冰霜。水色耐心地提着刺客的頭髮,免得他跌落在地上弄髒了地磚。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掌中沒有結冰的頭髮慢慢由黑轉灰再變白,等刺客的心口幾乎看不出起伏的時候,香爐中的淡粉色煙霧終於慢慢散去。水色微微笑着啓開雙脣,對着刺客的臉慢慢地輕輕地吹出一口熱氣,刺客的身體猛然一顫,隨即睜開了一雙渾濁的眸子,他快速蠕動着嘴脣卻沒有發出聲音。
水色讀着刺客的脣語,越聽面色越冷,等刺客的嘴脣只能做出重複做出求饒的口型時她突然鬆手然後快速抓住刺客的髮尾,讓刺客的口鼻懸在香爐上方,失了顏色的煙霧尚未飄開就被悉數吸進刺客體內。
十三在方琮的院門外急的團團轉,方纔有護衛衝進房裡說方琮的院子裡出了刺客,十一扣了所有人讓他即刻過去。十三又驚又怒當即扔了藥材急匆匆趕過來,等着他的自然是十一和一堆押着下人的護衛還有緊閉的院門。十三估算着自己在門外等了已將近一刻鐘,他上前一步擡手敲門,院門卻在他的掌下打開,露出水色冷若冰霜的臉。十三退後一步,尚未來得及說話,水色也跟着後退了一步,他心下隱約覺得有些不妙尚未開口,水色卻冷哼一聲,甩手砸過來一大團東西,然後當着衆人的面再次關上了院門!
十三隨即低頭看向腳邊,立刻臉色大變:“所有人都跟我走!十一,你請九爺來我的院子,出事了!”
等唐靖和十一站在在十三屋裡的時候那個刺客已經恢復了神智,只餘下全白鬚發表露出他遭受過不小的折磨。十三臉色凝重道:“九爺,事出緊急我就直接說結果了——這裡的事已經暴露。這個刺客知道的消息不多,所以我無從判斷他背後的主使知道了多少,但對方既能判定出小琮在這裡並安排人來暗殺,想必對府中最近的動向很是瞭解,因此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但究竟該何去何從,還請九爺示下。”
唐靖沉吟片刻:“十一,今天進過方姑娘院子的人要嚴查,一個都不能放過!你再找一處府邸將我們的人儘快安置過去,我的東西也挑幾件常用的在路上轉幾圈搬過去。這段時間你們幾個輪番去那裡露個臉,做出我就在那裡居住的假象,安置過去的人選一定要謹慎,他們要絕對忠心並且嘴嚴。這件事若能作準不是府裡的人傳出去的,就可以確定是言四身邊有人長舌。十一,你先帶人出去準備吧。”
十三搖頭:“你這麼看我也沒用,我連院門都沒進去,水色安排的孩子也許別的方面不太合格,但保護小琮的本事絲毫不比她遜色。如果那孩子說這人是刺客,那麼就絕對不會錯,實際上我也確實問出了他的身份,他是柳家僱來的狗,只是僱主究竟是柳家的哪一位,他記不清了。”
唐靖道:“被用了藥?還真是滴水不漏。你說我該帶着什麼樣的早膳點心才能敲開方姑娘的院門?”
十三笑了笑,兩刻鐘後唐靖提着巨大的食盒輕敲着院門,三聲剛過,水色就拉開了院門:“九爺,主人還在休息!有什麼事等她醒了再說,您先請回吧!”
唐靖快速擋住大門,笑着遞上食盒:“方姑娘院中的小廚房還沒有砌好,我送些乾淨的素點過來給方姑娘嚐嚐。聽說方姑娘昨夜沒有睡好,可要讓十三過來診脈?我已讓十一重新安置了人手,下午會再來收拾好小廚房,保準不會耽誤方姑娘用晚膳。說來汗顏,十一的人下手沒個輕重,不小心把人都折騰的斷了氣,剩下那個刺客偏又糊塗着,問不出多少有用的事情來。若水色姑娘肯幫忙,在下感激不盡。”
水色接了食盒,冷笑一聲:“橫豎都離不了那座藏污納垢的吃人魔窟,九爺又何必在我面前裝糊塗?”
唐靖看着院門再次在面前關閉,略一思索便轉身離去:果真如此,看來這家人是容不得了……
方琮一覺睡到過午,迷迷糊糊地擦了個臉:“外頭有什麼動靜?”
“只有九爺送來些湯點,除此之外還算安靜。”水色收了巾帕,仔細地給方琮擦手,“主人之前吩咐奴婢給寒玉姑姑去信,想來再過幾日便有迴音。奴婢不敢欺瞞主人,奴婢確實按照主人的吩咐轉告寒玉姑姑多照顧玉凝,但也把主人受傷的事說了。奴婢覺得主人似乎想在亞城多盤桓些時日,而且要做的事也很危險,所以就自作主張讓寒玉姑姑將家中得用的人和物多送一些過來。朗悅莊和琳萃軒本就是主人的資產,不能只留些外人做事,再加上九爺的這座私邸並不安全,奴婢覺得還是早日回朗悅莊更好。”
方琮沉吟片刻:“如此也好,只是漁火和緋流那邊,未免太可憐了。”
“比起玉華宮中的人,他們哪裡可憐?主人就是心太軟了。”水色收拾着水盆低聲但清晰地開口,“若是他們有心侍奉主人,無論身邊的人是什麼樣都不會在意;若是沒有心思,主人身邊就算只剩下他們,他們也不能照顧好您。他們若是願意留下,大家一起公事,奴婢確信寒玉姑姑送來的人絕對不會沒有分寸;若是他們不願留下,也簡單,一人一丸斷塵緣吃了,要麼給錢送他們走,要麼就在亞城安置下來。”
方琮望着水色冷靜的神色彎起脣角:“畢竟大家住在一起也有些時日了,我若是真如你所願的安排了他們,他日再見,你有沒有想過該以何面目示人?水色,我知道這段時日我接連出事讓你受了不小驚嚇,但從你跟着我的那日開始,你親近的人中從未有人吃過斷塵緣,你也從未體會過被親近的人用陌生的神態對待的感覺。你今日這樣說是因爲你不懂,因爲你心疼我,所以我不怪你,但只要我活着,我有生之年不會讓你嘗試那種滋味。他們的事我會安排,你不用擔心,我的藥還要再吃幾日?”
水色咬着嘴脣低了頭:“三日,再吃三日的藥主人便可以站起來了,只是傷處不能過度使力,也要小心不能壓到。主人想好要回朗悅莊了麼?真的不生的奴婢的氣了嗎?”
“你說的沒錯,我是心軟,”方琮嘆息着卻沒有收起笑容,“可時至今日我若是還沒看透就不是心軟而是糊塗,我還沒傻到要讓那些人住進這裡或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生存下來,我那麼容易心軟,所以我不會那麼殘忍地將他們推到衆人面前任人審視打量和尋找機會再來傷害。小廚房就放棄吧,反正我們在這裡也住不了幾天,本來我也想在這裡靜養一個月的,可現在看來那不過是一種可笑的妄想……”
水色這會兒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方纔所說的話有些過激,這會兒聽方琮話中帶出頹敗之意便又不忍,正想開口勸慰,不防院門又被拍的山響。方琮大方一笑:“我只是隨口說說,你莫往心裡去,開門吧。”
十三拉着水色道:“那個刺客可有傷到小琮?十一說的不清不楚,九爺也沒進屋,我很擔心……”
水色扯出袖子,不冷不熱道:“十三先生這話問的奇怪,刺客在你手上,他若真的做了什麼你會沒問出來?更何況倘若真的讓那人得手,我還會將他好手好腳的丟出去?早就處置的灰飛煙滅不留痕跡了。十三先生,我勸你現在不要進去更好,主人難得好眠,你不要擾了她的睡意。”
十三哪裡肯走:“今天我還沒有給小琮診過脈,這幾天她的脈象一日一變,所以藥方尚需調整……”
“不必了,”水色一口回絕,“我突然想起來家中還有一味藥方是專治骨傷的,只要按方服用就可以讓骨傷快速痊癒。我聽主人說當年十三先生還曾改進過這位藥方,不想如今竟然將此事拋之腦後,只是日日給主人診脈換藥,這些在奴婢看來無異於捨近求遠,也讓奴婢對先生的醫術醫德大失所望。”
十三臉色瞬間灰敗:“小琮她,知道了?我不是想讓她多吃苦纔不用那個方子的,只是我想到此刻若讓她的傷勢快速癒合,憑着她的性子,必定會將所受苦楚百倍千倍地還給對方!我不是說這樣不好,可是現在的亞城並不安定,我怕她過早離開這裡,會受更多傷害!與其讓我看着她再吃苦,不如就在這裡安靜休養,只待事情稍稍過去,她冷靜下來再做處置也就無妨了。在這裡,會有很多人保護她的安全……”
“十三先生和十四姑娘一樣,真不愧是九爺屬下,跟着九爺做事多年,別的沒學會,打臉的本事倒是長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