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仔細翻看着首飾:“等到晚上拿回來就罷了,偏剛出門還特意跑回來一趟。你也來幫着瞧瞧,這兩套首飾哪個更好?”
水色看了半天才道:“主人做了兩套一樣的首飾,哪裡能看出好或不好呢?奴婢只是覺得如意軒的掌櫃不是簡單人物,若要深交怕是很麻煩。”
方琮瞥了她一眼:“還有呢?”
水色垂着頭想了一會才說道:“方纔如意軒的老闆來送首飾,奴婢看到蘇琉的車駕去了他店裡纔回來的。還有,前幾日奴婢去相府的時候被她要去了身上所有的香丹,足有五包之數。”
方琮聞言一笑:“王少夫人應該豐腴了不少吧?在北邊的時候雖沒讓她吃太多苦,但肯定比不上相府的錦衣玉食,她成親多年也沒有身孕,若再癡肥下去,豈不是要做下堂之婦?說起來還是你太小氣了,既然她開口,爲何不把那包雪肌丸給她呢?我知道你身上一直都帶着的。”
水色咬着嘴脣不說話,方琮繼續笑:“罷了,我知道你捨不得,幸好我還有些,左右明天無事,少不得我親自跑去送一瓶給她。雪肌丸可以另人身輕如燕且讓肌膚瑩白如雪,實在是百金都難求一顆的養顏聖品。我記得那個藥收在大立櫃下頭的箱子裡,你去拿一瓶來。”
水色搖頭:“主人,她吃香丹不過是折壽,可若吃了雪肌丸,她會變成廢人的!奴婢雖氣她不知好歹,也知道主人是想給奴婢出氣,可雪肌丸並不是能碰的東西,求主人看在奴婢的份上饒過她這一次吧。”
方琮笑容依舊:“這倒奇了,說有要緊話問她的是你,受了氣給她香丹吃的也是你,現如今我不過是想遂了她的心思多賞賜些好藥,你又給她求情。明日你就把那瓶雪肌丸給她送去,你再多分辨一句,我就當做你是想讓我親自給她送去了。記得把這月十五那天空出來,你要陪我出門一趟。”
水色急的還想再勸,方琮卻擺手:“蘇琉是個不安於室的主兒,若她知道收斂,僅憑着當初她幫我隱瞞受傷的恩情,我也該保她一世榮華,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王相三公子的少夫人這個位置對我和北邊都同樣重要,若她肯安分,我又能如何?終歸是一個精緻聽話的傻娃娃要比精明剔透的蘇琉好的多。”
水色這才垂首應道:“奴婢明日就去。只是十五那日主人出門,可需奴婢準備些什麼?”
方琮認真想了想:“倒也不用再特別準備什麼,一概的東西都是齊全的。嗯,你帶些自用的妝扮之物吧,當日或許用得上,若是覺得不便,不帶其實也無妨。”
水色聽她這麼說便立刻決定當日一定要帶齊那些東西,當下便要去做準備,擡頭卻看見房裡的桌案上多了好些紙張,硯中猶有未乾之墨,便開口道:“因主人早膳之後說過定會按時服藥,奴婢才肯即刻去店裡照看,現在別說吃藥,這房裡的水壺都還是空的呢。主人且把首飾放一放,吃了藥再看吧。”說完便去重新熱了藥汁端來。
方琮漱了口,捏了顆蜜餞含着:“說起來我自那日起就一直忌口,因身上的傷口一直不好,那些葷腥生冷並茶酒之物一概都免了,就可憐你一直跟着我,頓頓都是葷腥不見。我知你善飲,以前在北邊的時候你要提防些小人又要照顧我,因此甚少盡興,如今難得出了牢籠,你實在不必這樣拘束自己。”
水色收拾了藥碗,見方琮又盯着那兩盒首飾比較,也只好自回店中照看。水色從后街繞過去,進了店裡纔看見蘇琉的馬車還未離開。她探手從荷包裡摸出一個翠綠的小瓶,看着蘇琉從那邊店裡出來轉身往這邊來便堆出一臉的笑容迎了上去:“給少夫人請安,少夫人今天貴腳踏賤地,小店真是蓬蓽生輝。”
蘇琉穿着一身遍地金的百褶撒花長裙,頭上身上滿是珠翠,襯着豐腴的身段白淨的膚色越發顯得貴氣逼人。她這幾日狠塞了些香丹下去,身形清減了不少,膚色也更加清亮,再加上她以前曾修習過媚術,這幾日於房中更是用心,總算是讓丈夫心意轉圜,打消了納妾的念頭。更可喜的是,今晨她將水色前幾日給她的一件天青牡丹的雲繡獻給了婆婆,當着闔家族人的面,婆婆盛讚她孝順柔和又斥責丈夫不夠體貼,更贈了她許多珍貴首飾,真是賺足了臉面。
蘇琉心裡暢快至極便特意妝扮一番,帶着丫頭出來逛逛,那首飾店的掌櫃極擅逢迎,哄的她又多做了兩套首飾。剛出了門卻瞧見這家新開的店面,掌櫃的幾句話就勾起她的興致,丫頭們難得出門自然也跟着勸和,蘇琉這才往這邊店裡來。她本意不過是隨便逛逛,誰料想這間店裡竟有這樣天大的好事等着她!那個仗着孿生親姐貼身服侍大主人,自己又貼身服侍方琮的,從來都看不起任何人的丫頭水色,竟這樣伏低做小地恭迎她來!蘇琉當下將展顏:“喲,怨不得人家能在這樣好的位置佔了這樣好的店面,有這般的甜嘴兒什麼樣的客人留不住呢,發財也是自然的!你們店裡有什麼好東西,都拿來我瞧。”
水色滿臉甜笑:“便是我們眼裡舉世難見的珍寶,到了少夫人眼前也不過是平常,哪裡敢說是好的?倒是前些時候才得了些好茶葉,偏又不能算作店裡的貨物,只好請少夫人賞臉移步往內室裡潤一潤了。”
蘇琉見她如此殷勤,心裡自然高興,又聽她說要往內室去,便料定是有話要說,當下就說走累了要在這裡歇一歇,又給了跟着的兩個丫頭一點碎銀讓她們出去逛一逛。水色見外人都走開了才帶着蘇琉進了內室:“上次相見時間太過倉促,我有好些話還沒和姐姐說呢。”
四下無人,蘇琉不敢繼續炫耀就上前拉着水色的手坐下:“上次相見不只妹妹時間倉促,我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那相府裡處處都是眼線,我也難做人,有些話只好那樣說,妹妹不要怨我纔好。”
水色回道:“姐姐素來不是那種多心的人,此刻怎會說出這種話?妹妹那日看姐姐的面色就知道了,回來說給主人聽,連主人都跟着疼惜,妹妹怎還能說出怨怪姐姐的話?我這裡正愁脫不開身,不能將主人所賜之物及時給姐姐送去,幸好我們姐妹緣分至深,連上天都安排姐姐來此相見,姐姐快拿着這個。”
蘇琉見她邊說邊遞過一個翠色小瓶就伸手接了:“虧得妹妹掛念我,可惜我身子以前折騰壞了,成親至今也不能有孕,再加上家裡請來的大夫不中用,那些保胎藥吃下去,人就跟吹了氣似的發胖起來。妹妹不知道,那些男人就是娶了天仙回去,日日相對也會厭棄,更何況我這等姿色,若是由得他娶了妾室,不出三年我就得淨身出戶。我自己如何都不要緊,若是讓主人失了亞城相府這條線,就是罪該萬死了!幸好妹妹憐惜我,那日給了我幾顆香丹,總算是還能糊弄過去。”
水色心裡冷笑,面上卻拿了帕子拭淚:“都說侯門深似海,姐姐的難處主人自然明白,所以才格外開恩,賞了姐姐這瓶雪肌丸。我因着店裡脫不開身,也不敢讓別人去相府遞消息,只是乾着急,幸好姐姐今日來了。”當下把雪肌丸的用法和功效一一說明,並親自服侍蘇琉吃了一丸。
蘇琉握着藥瓶喜不自禁,正想開口再多要些就見水色起身開了內室的門,並對外笑道:“多謝夫人賞賜,還望夫人以後多多關照小店。夥計,服侍夫人的姑娘們回來了麼?”
蘇琉聽見外頭的腳步聲,立刻起身走到門邊:“她們難得出門,定是在哪家鋪子裡玩忘了。我讓車伕找她們去,出來得太久,也該回去了。”
水色見她說完話仍然不動,便打點出十二分笑容親自扶着蘇琉上車,趁着蘇琉彎腰的間隙,她低聲道:“姐姐,配上香丹一起服用更能立竿見影。夫人慢走,下次定要再來。”蘇琉應了一聲,在車內端坐,等着水色關上車門。
水色在店門外看着馬車走遠了纔回身,臉上的笑容卻是一點兒沒變。她想起方琮曾說的一句話:有些人就是養不熟的牲畜,越對他好越是要傷你,不如遠着些,彼此面上倒都容易過去。蘇琉自以爲聰明實則糊塗,難得有人真心待她卻反而受埋怨,一邊說身不由己一邊拿出主子的派頭作踐別人,對這樣的人連生氣都不值得。水色笑吟吟地進了店裡,將蘇琉的身份告知夥計,並囑咐了些應對事宜。
正說着話,水色突然擡頭對店門處朗聲道:“客人請店裡來看吧。”其實她一早就看到蘇琉的馬車後頭跟着別人,只是那人站的位置太巧看不真切,等她送走蘇琉的車駕後纔看得清楚。水色話音剛落,店門處就走出一個身量頗高的男子,店裡幾位夥計的臉上立刻都堆了笑:“九爺好。”
水色即刻打發幾位夥計各去迎客倒茶,一個小夥計偷偷告訴水色,來的人是亞城裡大名鼎鼎的九爺,家資豐厚,與宮裡也頗有關係,是亞城各大店家都爭相結交的大人物。水色安安靜靜地笑:大人物是肯定的,只是這個大人物恐怕要比隔壁如意軒的老闆更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