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梵湮身上散發的寒氣讓風赧不禁後退了幾步,令凰殤昔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沒有誰感覺不到。
此刻的他是生氣的,是可怕的。
“皇上,屬下沒有那個意思……”
東陵梵湮冷嗤,魅眸幽深半眯,那張既然仍有些蒼白的容顏之上,眉宇間籠罩着寒霜似的陰霾,瀲灩的薄脣緊抿,一張驚爲天人的臉寒冷無比。
如果他眼前的人不是風赧,他估計會直接將那人揮出去,至於下手如何,看他心情罷!
“讓她滾。”
只是他的話落下了,風赧卻是不動,一臉糾結之色,東陵梵湮黑眸微爍,忽然低沉地笑了起來,那聲線令人心中蕩起漣漪,好似清澈的水聲悅耳動聽。
他笑得很美豔,脣角的笑意越發燦爛,就連盛開的牡丹都比不上他半分,讓人能情不自禁失神,被他所誘惑,只是他笑得越美,就代表着他越生氣。
就如罌粟,綻放得越美,實則毒越濃!
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明顯地證明了他此刻心情不是一般的差。
“你去告訴她,倘若她不走,朕便讓她在丞相府看到血一樣的顏色。”
他笑得極美,宛若嫡仙般的容顏上染上了絲絲嗜血的意味,眸底陰森蕭冷。
凰殤昔斜頭看向東陵梵湮,覺得他真不是一般的狂妄,但是她清楚,他的不可一世,傲視一切,是因爲他手上有實力讓他俯瞰那些人。
一個大官丞相,他居然能說斬就斬,風赧不是說了麼,朝中許多大臣都以丞相馬首是瞻,他這般輕易斬了,那豈不是爲自己樹立公敵,給太妃機會?
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凰殤昔甩甩腦袋,覺得自己考量這男人的做法真是愚昧,他怎麼樣關她什麼事?他最好就是被太妃扯下帝位了,她肯定第一個拍掌叫好!
心中正想狂想,驀然峰迴路轉,她好似想起了什麼。
等等……風赧說什麼來了,依貴妃帶來了補品?
思及此,那朱脣微微往上揚起。
風赧身子一顫,臉上的表情終於不再呈現糾結,而是連忙起身弓腰,正要回答“是”,豈料榻上的凰殤昔先一步輕聲道。
“風侍衛,本宮既然身爲皇后,自然要爲皇上分憂,那依貴妃,本宮去見一見可行?”
說着不論風赧的回話如何,她都已經從榻上起身,面容帶笑地整理自己的服飾。
風赧先是一怔,隨即擰頭看向東陵梵湮,見他只是饒有興趣地挑眉,並無異樣,風赧這才點頭道:“謝皇后娘娘,娘娘這邊請。”
凰殤昔起步跟上,連一個眼神都沒往東陵梵湮那裡瞟去,目不斜視地走出了寢室。
東陵梵湮挑眉,好整以暇地勾起脣角,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眸色隨即轉爲幽深,宛如一個黑洞,吸納無盡的黑暗。
垂眸,睨向滿桌珍物,此刻似乎沒有了之前的食慾。
他居然連食慾都無了……
凰殤昔,你到底下了什麼蠱?
依貴妃身姿優美,姿態得體地坐在椅上,眼神時不時放去門外,從來對任何事都淡漠似水的她,如今居然能看到她臉頰兩邊泛着淡淡的粉紅。
曲兒捧着依貴妃親手煮的燕窩,在一旁輕聲道:“娘娘,你親自下廚爲皇上煮的燕窩,皇上知道了肯定會第一時間過來,娘娘你就放心好了。”
“嗯。”
依貴妃極輕地回了一句,臉上一片風平浪靜,只有她心裡清楚,在曲兒說完之後,她心裡一陣美滋滋的。
對啊,她已經多久沒有表現出這樣的小女兒心態了,她入宮四載有餘,爲了他,爲了幫他穩坐皇位,她與父親僵持,硬要入宮做他的妃子。
她不顧家人反對,如願進宮,父親這下不得不站在他這一邊,母親也有些脫離太妃的掌控,站在他這邊,她爲他的一腔真心,也算是天地可鑑了。
既然四年以來,他從未召她侍寢,但是,她知道他沒碰過任何一個女人,哪怕是他的皇妹,他都沒有碰,她才清楚,他不是對她無情,因爲,他封了她爲貴妃,地位僅次於皇后。
後宮中不過三名貴妃,如今只剩兩名,她已心滿意足了,只要他還肯讓她站在他身邊,還肯讓她爲他守住屬於他的皇位,她也沒什麼怨言可說了。
能守在他身邊,已是給她最大的恩賜了。
寵幸,後位,她什麼也不求了,但求他只要肯接受她對他的好,就行了。
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她在乎的從來都只有他……
視線再次一向門外,看見一身鎧裝的風赧進來,她眼睛一亮,忍住迫切起身的衝動,眼睛緊緊盯着風赧身後之人,只是在看清後者的容顏時,她的眼神霎時冷了下來。
然而她的心情是下降到了極點,但是凰殤昔看着依貴妃倏然沉下來的面色,心情不知有多好。
只見凰殤昔笑得極爲嫵媚地從她眼前走過,在她身旁不遠處翩然落座,隨後轉頭,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聽聞依貴妃爲皇上送來燕窩補身,皇上此下正在寢室內批改奏摺,所以讓本宮出來接待一下依貴妃,對不對,風侍衛?”
凰殤昔“柔和”的目光轉向風赧,風赧嘴角一抽,因爲不擅長說謊,他只好繃着臉點了下頭。
凰殤昔收回視線,看向依貴妃,她也正好從風赧身上移開目光,兩人的視線就這樣碰上,噼裡啪啦地燃燒起來,暗中刀劍相對,誰也沒手下留情。
凰殤昔勾脣冷笑,依貴妃則是一臉淡漠,似乎凰殤昔說的話對她不起任何作用,兩人的視線同時移開了,卻又同一時間把焦距停在了曲兒手中的燕窩上。
曲兒接到依貴妃的眼神,將手中的燕窩往後挪了挪,凰殤昔冷笑掀脣,“這便是給皇上的補品吧?不若交給本宮,讓本宮轉交給皇上?”
曲兒抱緊了手中的珍品,對凰殤昔的話直言拒絕,“這是娘娘給皇上的,憑什麼給你?”
似乎是曲兒放肆的話讓依貴妃眉心一蹙,她張嘴,那聲音如若黃鶯般動聽。
“曲兒,怎麼跟皇后說話的?”
曲兒不甘地噤聲,一雙眼直直地瞪着凰殤昔。
凰殤昔脣角揚起的弧度並沒有因爲曲兒的話而減下半分,反而有增無減,她似笑非笑地凝向依貴妃,再次說道。
“怎麼?依貴妃是擔心本宮搶了你的功勞不成?別忘了,風侍衛去稟告皇上的時候,已經把你特意交待的話都說清楚了,你還擔心皇上不知道你手中拿着燕窩麼?本宮這樣還能搶你的功勞?
放心,本宮不屑做這種無聊幼稚的事情,哪怕你沒有囑咐風侍衛,本宮亦會告知陛下,怎麼?依貴妃是不相信本宮?”
依貴妃不語,淡淡地看了一眼曲兒,曲兒接令又道:“娘娘只是想親手侍候皇上用膳,不想假借他人,皇后的好心娘娘心領了,皇上若是忙着,娘娘會在這裡等到皇上出來爲止,皇后大可以離開了。”
誰知方纔還笑得十分濃豔的凰殤昔竟一瞬之間變換了臉色,目中帶着不明意味的東西,口吻竟變得極爲犀利冷冽。
“本宮準你說話嗎?方纔本宮不計較是看在依貴妃的面子上,如今你又替主子開口,你以什麼身份與本宮說話?本宮說話有你插嘴接話的份?
不過一個小小的賤婢,你談何資本與本宮講話?還是你把本宮也當成一名賤婢了?”
曲兒被噎住,凰殤昔說得又句句在理,讓現在的她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登時憋得她臉紅脖子粗。
陰鷙的目光瞪向凰殤昔,這該死的賤人!
依貴妃的目光終於再次看向了凰殤昔,嘴角似有如無地划動。
對於她不屑的人,依貴妃從來都是讓自己的宮女說話,因爲她們還沒有資格談得上與她高高在上的依貴妃講話。
現在看來,這名皇后似乎有點讓她開口的本事了。
風赧在一旁看了許久,隨後默不作聲地往外走去……
兩個女人的爭風吃醋,爲了耳根清靜,他還是出去吧,雖然皇后的樣子看上去不像是爲了皇上爭風……咳咳……吃醋。
眼角掃到風赧離開,依貴妃平靜的面容上浮現了少許的鄙夷,她傲慢地看向凰殤昔,“不過是一別數日,皇后便敢肆無忌憚地與本宮叫囂了?倒是讓本宮刮目相待。”
凰殤昔眉目含笑,只是這笑,不達眼底,甚至還隱含這微微的諷刺:“士別三日,何況本宮是皇后?而且依貴妃,你確定不是你在與本宮叫囂?”
依貴妃露出一個清淺的冷笑,不仔細看,當真是看不出來,她不語,一旁的曲兒四處掃視了下,終於看不到風赧的身影,她這下也不用憋一口氣憋得那般辛苦了。
“凰殤昔,你真把自己當皇后了?依貴妃娘娘是你能放肆的?閉上你的嘴,不然娘娘若計較起來,你以爲你可以死多少次?”
依貴妃淺笑不語,但她的意思無疑就是默認了曲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