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殤昔的臉色更黑了,“依嬪,你也知道叫本宮爲皇后,那麼就請依嬪,請你,別妨礙本宮。”
依嬪仍是那一副淡然高傲的模樣,“陛下並不願喝,請將娘娘還是回去吧……”
凰殤昔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瞬間更難看了,端着東西的手青筋給我用力而顯露出來。
就在凰殤昔堵在心口那段火噼裡啪啦地燃得更旺的時間,東陵梵湮低醇好聽的聲線忽然傳來。
“端來。”
那不帶任何情緒的聲線,只帶了短短兩個字,就讓在場的兩個女人,各自展示出不同的表情。
本就表情極淡的依嬪,此刻臉上的情緒更淡了,幾乎沒有人能從中找出什麼她展現了什麼的蛛絲馬跡出來。
她目光極淡地瞥了眼凰殤昔手中的湯,隨後將手挪開了……
凰殤昔朝東陵梵湮看了眼,見他並沒有擡頭,筆墨揮動,他的視線依舊聚集在奏摺上。
罷了,她來不是爲了什麼,只是爲了在皇陵的事情上賠罪。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走過去,放去離他要伸手才能拿到的地方,低聲道:“陛下,你嚐嚐……”
東陵梵湮緘默,不過一條健碩的長臂一伸,長指扣住了碗口,正要將它拿過來送進嘴裡。
那邊的依嬪一見,臉色有些發白地說:“皇上,您不用不用找人先試湯的嗎?”
東陵梵湮似乎像聽不到依嬪的話,動作持續,一碗湯已經送到了嘴邊。
依嬪連忙上前一步阻止,“皇上,哪怕是皇后娘娘親手做的,但是龍體要緊!臣妾願意爲陛下試藥!”
東陵梵湮連看依嬪一眼都覺得有些多餘了,但不知是什麼原因,那碗湯東陵梵湮拿到了嘴邊就停下來了。
凰殤昔凝眉,有些疑惑,隨後又朝一直直言要東陵梵湮試藥的依嬪瞥了過去,心中有什麼在滋生。
而東陵梵湮那邊,停在脣邊的湯已經頓住許久,再過片刻,東陵梵湮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一雙幽深的魅眸睨向凰殤昔,瀲豔的脣瓣勾起深冷的弧度。
那冰冷而又譏誚的聲線:“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凰殤昔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什麼意思?什麼還有什麼可說?
見凰殤昔一副茫然的模樣,東陵梵湮脣際噙起的譏諷的弧度更甚,只見他拿開他手中那碗凰殤昔精心燉制的湯,而後,手一偏。
凰殤昔看着他的舉動,眼睛睜得大大的。
當一碗湯水盡數落地之時,她臉色驀然一白,她看到了什麼?
她看到了被湯水腐蝕地地面冒着出令人驚悚的氣泡,帶着“嘶嘶”的聲音冒出白煙。
什麼回事?她沒有下毒!她怎麼會下毒!就算會下,也不會對他下毒!
“朕再說一遍,凰殤昔,你有什麼要解釋的?”那聲線,冷得滲人。
凰殤昔猛然擡起眸,帶着震驚的雙眼看向東陵梵湮,她看到的只有他臉上無盡的冷漠,和眼底深處無盡的冷意。
她自嘲地勾脣搖頭,說:“如果我說,不是我乾的,你信嗎?”
東陵梵湮眼底的冰冷足矣告訴她,他不信!
對的,他不信!不信凰殤昔去皇陵的原因,不信凰殤昔沒有對他下毒!
凰殤昔笑着退後,眼角的餘光忽然就瞄到了冷漠站在一旁的依嬪,腦子裡忽然想起了什麼,她說。
“陛下,你認真想想,這些東西從頭到腳都是我經一手製作的,我若要下毒害你,在自己做的東西上下毒,嫌疑非我莫屬,我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就在方纔,我給你端來的時候,依嬪擋住了我的藥,陛下,你想想……誰最恨不得我死?而且適才,依嬪一直要試藥,先試藥,甚至願意以自身試藥,她若不是做了什麼手腳,怎會如此緊張?”
凰殤昔一席話的確說得有理,東陵梵湮的視線從她身上挪開了,轉到了依嬪身上,他沒有說什麼,那雙冰冷的眼眸已經透露出一切。
依嬪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您是在懷疑臣妾嗎?”
“……”東陵梵湮不言。
依嬪的眼圈頓時就紅了,“皇上,臣妾跟在您身邊多年,臣妾對您的情你感覺不到,不領臣妾的情,臣妾也沒什麼可說,但是臣妾對您一抔真心,您如今在懷疑臣妾對您下毒。
臣妾是要有何等堅硬心,才能對臣妾深愛的陛皇上下毒呀?皇上,你可看到了?臣妾並沒有碰皇后端給您的碗,臣妾都沒碰,何來下毒一說呢?”
沒碰?確實,依嬪是沒碰她的碗,這一路下來,除了她親手做出來之後,便是交給了瑣玥保管……瑣玥?不,瑣玥不會下毒的。
“不碰到也不一定下不了毒。”凰殤昔冷聲道。
依嬪渾然將凰殤昔的話當做聽不見,見東陵梵湮沒有發言,她咬脣,心一狠道:“皇上還是不相信臣妾嗎?那好,臣妾就證明給你看!”
話音一落,依嬪突然伸出手,猛地朝自己的眼睛插去!
眼中灼熱刺骨的疼痛,手指還停留在眼裡,依嬪咬着下脣,已經被她咬出了血,疼痛的感覺令她一直緊咬下脣,以免讓自己叫出聲來。
她心裡手上同時發狠,手指用力將自己的眼球挖了出來!
依嬪那從眼裡不斷緩緩流出的鮮血,顯得極爲恐怖,很快,她的臉上就被鮮血覆蓋。
凰殤昔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嘴也張開了,這麼血腥殘暴的一面,她何時會看見過?
都說後宮食人不吐骨,她是見識過,但她見識過的全然是屍體,死了的,被毒死的,而像這樣的場面,她怎會見過?
她素來就知道,依貴妃能被綰丞相挑中選進宮,必有過人之處,她明白了,依貴妃就是有能忍常人所不能,有一根錚錚傲骨!
她要和這樣能對自己如此狠心的人都,她只能比依嬪對自己更狠!
也就只有以死明志!可現在的她,還做不到……
那被依嬪端在手心的兩個眼球也沾滿了鮮血,依嬪忍着痛,艱難地開口,聲線極爲沙啞,“既然皇上不相信臣妾,臣妾只有剜目明志,以表臣妾對皇上的忠心!”
東陵梵湮對此面無表情,仿若不過是挖了一雙眼睛罷了,並沒有什麼,這樣的場面,他早就見過了。
依嬪的這一舉動,令得東陵梵湮那雙森冷的雙眸再次回到凰殤昔身上,他沒有說話,但無言卻比有言更傷人。
她自嘲地笑了,心中悲涼至極,“所以,你還是覺得是我下毒對嗎?你還是覺得我要你死對嗎?你還是覺得我一心只有復仇,我心裡從來就沒有你是嗎?你還是覺得,我不愛你,是嗎?”
她早便不是她,這具身體不過是她這個外來的靈魂佔有的,那些記憶不過是她前幾日纔想起來,復仇?談何來的復仇?
她承認,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幾天,她的確是想對他復仇的,可是呢?她真的做好了嗎?這個男人早就住進她心裡去了,有許多的機會她可以動手,但她都沒有。
幾日而來的記憶,她又不是這身體的本尊,她沒有那麼強烈的復仇心思,她當時就在想,既然是愛他,便拋了別樣的記憶吧,那本就不屬於她的……
她想解開他們的結,所以她去了皇陵,人人都說她做錯了,所以她來賠罪認錯,可是誰又能告訴她,爲什麼?上天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就連要活下去都這麼難嗎?
她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她不該進那種塵封了的“龍鑾殿”,若是沒有進去,便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情,也更沒有現在的事情。
他們還能相濡以沫。
呵呵……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東陵梵湮倏然放下手中的一切東西,凰殤昔看不懂,看不懂他眼底是什麼。
“凰殤昔,朕對你,失望了。”
她苦澀的笑揚起,眼中霧水氤氳,“東陵梵湮,你終究還是不信我……”
她拖起沉重的身體,往外走去。
東陵梵湮,你終究也不是我的良人,是我癡心忘想了,呵……
書房外,瑣玥久久地等在外面,見到門終於來了,她連忙跑過去,看她沒有看到凰殤昔臉上洋溢的笑容,也沒有看到她眉間會顯示的喜悅。
她只看到了自己主子的滿臉滄桑。
“主子……您……”
凰殤昔繞過她往外面走去,“不用多說了,走吧,本宮累了。”
瑣玥皺起眉梢,臉上全是擔憂的神色,凰殤昔這個模樣,她大抵也能猜到裡面發生了什麼。
沒有多想,她連忙跟上去。
當她想爲凰殤昔打傘的時候,身旁的人已經沒入到疾風狂雨當中,雨水瞬間將她的服飾打溼了。
“主子,你幹什麼,快回來!好大的雨!”
凰殤昔聽到了,她只朝瑣玥擺了擺手。
瑣玥咬脣,丟了傘,也跟了上去。
雨水砸在身上,涼意絲絲透露,遠不及她心中的涼,不知是雨太大,打得世界一片模糊,還是別的原因,她眼中的情景越來越模糊,在徹底黑暗之前,她似乎聽到了瑣玥嘶吼叫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