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諾佑停下玩弄她葇荑的雙手,垂着頭不敢與她對視,許久之後,像是下定決心般道:“其實,其實是因爲美人皇嫂……”
凰殤昔愣住,眨了眨眼睛,不確定地再次問道:“是因爲我?怎麼說?”
被凰殤昔如炬般的目光盯着,東陵諾佑渾身不自在,不是因爲其他,是因爲他怕羞,被一個美人兒直勾勾地注視,他不好意思。
嗚嗚……好不好意思!
於是那張本就撲紅的小臉又紅上幾分,支支吾吾道:“是、是因爲、美人皇嫂做了一件事,讓三、三皇兄從此討厭美人皇嫂。”
“是什麼事?”凰殤昔目光灼灼,頗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東陵諾佑緘默,始終不敢擡頭,躊躇了一會兒又答道:“那時候諾佑還小,記不太清,不過諾佑記得是與三皇兄的母后有關的,確切的,諾佑也不知道……美人皇后當年也那麼小……”
凰殤昔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爲她知道再問也是無果,東陵諾佑這麼單純,不會說謊。
只是在東陵諾佑說“與太后有關”的時候,她的腦子閃出了一個簡短的片段,只是一閃過而,速度之快,並沒有停留,但是她還是捕抓到了一點點。
那片段,好似是一名在學走路的小女孩,一個男人小心謹慎地扶着她,生怕小女孩磕着碰着了,隨後不知怎的,那個小女孩停了下來,在她身後的男人耳畔說了什麼,最後男人抱着女孩匆匆離去。
她看不清那男人和那小女孩的模樣,只是能隱隱約約看到男人身穿明黃色外袍。
明黃色?那不是隻有皇帝才能穿的顏色?莫非那個男人是皇帝,而那個小女孩是他的女兒?只是他們匆匆趕去哪?而她怎麼會有這麼個記憶?
除非事不關己,她不可能有這樣的記憶,那兩人和自己這個身體是怎樣的關係呢?
她在當時又扮演着怎樣的角色?
“痛……”凰殤昔皺眉捂上頭部,腦裡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好像有一根針生生刺入她的神經,痛苦之意不言而喻。
她越是想深入探索,頭就越痛。
“美人皇嫂,你,你怎麼了?”東陵諾佑答得好好的,好不容易肯把杯子挪開一點點,只是剛瞥向凰殤昔,卻發現她滿臉痛苦之色。
慌忙將杯子放下,湊過去擔心地慰問。
“我沒事。”凰殤昔甩甩頭,只要她不深入思索,完全忽略腦中那閃過的片段,便無事。
她並沒有料到東陵諾佑會靠近她,小臉擡起,正好與東陵諾佑面對面,眼對眼。
東陵諾佑臉蛋瞬間爆紅,迅速移開臉,再次拿起那杯子掩飾他紅撲撲的小臉。
爲什麼爲什麼!他會覺得好尷尬!嗚嗚……三皇兄我討厭你!
無辜中槍的東陵梵湮,面無表情,默默擡首望鳳鸞宮的方向看來。
凰殤昔見此失笑,深知頃刻不宜與他說話,這少年這麼害羞,剛纔的情景對於他來說肯定極爲尷尬,若她再去說上兩句,豈不是在叫他找地縫鑽?
打算先晾一會再繼續問,思路又峰迴路轉回到東陵諾佑先前的回答。
他說是她小時候做了一件事讓東陵梵湮厭惡?小時候?那就是說她幼時就見過東陵梵湮,且在那時就讓他討厭了?
幼時就來過龍鱗皇朝麼?到底是做了什麼事讓他那麼想羞辱自己?就算真的讓他很憤怒,可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在心裡,未免太過小肚雞腸了吧?
她蹙眉,抿脣,沉吟。
童年時結下的樑子,至今愈發強烈?但是東陵梵湮那個男人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幼時做的那件事讓東陵梵湮難以忘懷,看到她,就會想起那件事,而且那件事,對他刺激很重以致他怨念極深?
“諾佑真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麼?”凰殤昔沉思道,嚴肅之相盡顯。
“啊?是、是的,諾佑真、真的不知!”東陵諾佑掩着臉搖頭,結巴道,顯然是沒料到凰殤昔就突然開口詢問,有點回不過神。
悄悄拿開杯子偷偷瞄向凰殤昔,將她對方纔的事情完全不上心,且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根本沒有要提起的痕跡,她不說,他自然也不會讓自己難堪,不免鬆了口氣,但,又感到絲絲失落。
凰殤昔停住問話,東陵諾佑卻是着急了,她不問,那豈不是沒話題了?沒話題了不就是說不能和美人皇后說話啦?不能說話那就意味着他是時候走人了?
他猛搖頭,不不不……不行!他是來增進關係的,不能就那樣走了!
他要找話題!找話題!可是……要找什麼話題?東陵諾佑都快急哭了。
於是,帶着一雙大大的,泛着水霧的雙眼,透過杯縫,可憐兮兮地盯着凰殤昔的側臉。
語氣中不難聽出那迫切可愛,“美人皇嫂,諾佑記得是因爲皇嫂,三皇兄纔不碰女人的,皇兄登基七年,正是因爲如此,到現在都還沒一個子嗣呢!”
凰殤昔擰頭對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凝眉,“當真不碰?連一個女人都沒有寵幸過?”
東陵諾佑紅着臉搖頭,“真,真的沒有,皇上是沒有碰過一個女人,她們都近不了皇兄的身,怎麼還說寵幸呢?就連璇皇妹都沒有碰過三皇兄呢,不過……美人皇嫂好像是例外的……”
很例外的呢!皇兄都直接壓上美人皇嫂了!
凰殤昔不語,看不懂她此刻是什麼表情,又似糾結,又似不解,又似狐疑,凝聚在一起變成了一塌糊塗……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東陵諾佑真的被保護得很好,導致他現在十分單純,他說的“碰”原來是那個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碰”……
唔……誒,是她自己想歪了……
“那個璇皇妹,是誰?”她輕笑道。
東陵諾佑盯着一張熟透的小臉,連手並用比劃着,生怕凰殤昔不懂,“啊,這個啊,是那個,那次宴會上和、和皇兄一起出現的丫頭。”
凰殤昔故作恍然大悟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那我是又做了什麼讓他這樣呢?”
東陵諾佑再次搖頭,有些難爲情,“諾佑也不清楚……”
凰殤昔的刨根問底並沒有令東陵諾佑起疑,他單純,不經世事俗染是其一,其二便是那些事情都過去許久,而東陵梵湮是因爲什麼而厭惡凰殤昔的,就連他也不知道,更別說凰殤昔了。
就是凰殤昔知道,但是當年她還那麼小,不注意一些事情是很正常的。
凰殤昔再次噤聲,她知道把握分寸,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還是清楚一點的,若是問得太多,這個單純的少年郎沒發現,難保他說過東陵梵湮知道,上次那該死的男人就已經懷疑她的身份了,她不能再大意了。
若是被那男人落實自己不是凰殤昔,按那男人的性子,很有可能會讓她一命嗚呼。
倘若幼時她來過龍鱗皇朝,對於她這個自己都一無所知的身體,東陵諾佑必定是知道些什麼,但是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她是懂得,因此,她也沒問。
再次冷場,東陵諾佑小臉都垮了,皺起不滿的情緒,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飽含憂傷,“美人皇后,你是不是不喜歡諾佑?”
凰殤昔好笑地側臉,偏頭望向東陵諾佑,失笑道:“諾佑爲何這般想,若是我討厭你,早就將你趕出去了,你看你三皇兄,每次從我這裡走出去,幾乎每次都是被我氣走的,若是我討厭你,你還能在這?估計這會兒得去牆角畫圈圈了。”
東陵諾佑眨巴眨巴大眼睛,露出一個燦爛若星華的笑靨,“這麼說美人皇嫂是喜歡諾佑咯?太好了,美人皇嫂喜歡諾佑,比喜歡三皇兄還要喜歡,諾佑好高興!”
他在心中更是竊喜,美人皇嫂原來不喜歡三皇兄,這麼說諾佑有機會讓美人皇嫂做諾佑的九王妃啦?他是真的很喜歡美人皇嫂,總給他一種像是長輩疼愛他的感覺。
若是讓凰殤昔知道他心中所想,估計是無語地脣角直抽,眼角痙攣了。
而被自家人打着挖牆腳心思的東陵梵湮,估計會直接將東陵諾佑從鳳鸞宮扔出去!
凰殤昔搖頭,也笑了起來。東陵諾佑這般純真,當真不適合留在宮中,哪怕東陵梵湮保護得很好,但是宮中陰險毒辣,吃人不吐骨,她可是深有身心體會,她擔心的是終有疏忽的那日,或許那日便是東陵諾佑再也不能回來的那時。
“美人皇嫂,陪諾佑出去玩好不好?諾佑好悶呢!”
龍鑾殿某間大型浴室內。
寬大的浴室水霧瀰漫,整間浴室給人一種如夢般,雲裡霧裡的感覺,很微妙。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乾淨而粘着細小的水珠。
再看,便是一個極大的浴池,不加繁瑣的裝飾點綴,不鑲庸俗的珠寶,只是雕刻上下功夫,浴池邊沿上雕有無數花紋,每朵花都是獨一無二,不會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