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侍的女官聽說要傳仗,急急暗中輕拽涵妃的衣袖,涵妃一句話脫口而出,殊兒卻磕了一個頭,神色恭謹如故:“請涵妃娘娘三思,慕姑娘不同別人。”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更如火上澆油。涵妃心一橫,發狠道:“給我傳杖!連這個賤婢一塊兒打!”
殊兒見動了真格,連使眼色,命一名宮女悄悄退去報信。偏生被涵妃看見,點名叫住:“都給老老實實給我呆在這裡,誰敢邁下這橋一步,我先打折了她的腿,看誰是長腿快嘴的。”喝令內官們上來拖了兩人,另有人立時去取刑杖。如霜亦不掙扎反抗,任由人扯拽了自己去。涵妃轉念一想,叫道:“慢着。”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就在這裡打。”
宮中所用的廷杖和外廷所用並不相同,長不過一丈二,粗亦不過七分,卻是棗木所制,着肉不潰,一杖下去極易傷及筋骨。殊兒跪着道:“娘娘素來菩薩樣的心腸,求娘娘念在慕姑娘病着,只教訓奴婢就是了。”涵妃笑了一聲,說:“好個忠心的丫頭,你且放心,你們兩個,一個也少不了。”她存心想令如霜驚懼求饒,指了指殊兒,說:“先打這丫頭。給我着實打。” 廷杖分爲兩種,所謂的“用心打”或者還有活路,所謂的“着實打”就是打死算完。行刑的內官們動作最是麻利,立刻將殊兒按倒在地,拿麻核桃塞住了嘴,高高舉起了廷杖,十成用力“篤”一聲悶響重重擊下,殊兒痛得滿頭大汗,嗚嗚哀哭,如霜被押在一側,恍若未見。
只聽監刑的太監唱着計數:“一杖……兩杖……三杖……”方數到第五杖,殊兒已經痛得昏闕過去,再無聲息。涵妃見如霜臉上波瀾不興,暗自吒異,猶以爲她被嚇傻了。將臉一揚,內官們便上前來按倒了如霜,待要將麻核桃塞入她口中,她本能樣將臉一側,滿臉厭憎之色。涵妃心裡這才覺得痛快了些,微笑道:“原來你也知道怕。”
如霜並不言語,目光輕慢傲然,徑直望向她的身後。涵妃猶不自知,正欲再說話,身側的宮女內官已經紛紛跪了下去。涵妃心中一沉,驀然回首,果然,但見明黃九龍輅傘迎風吹揚,皇帝負手而立,趙有智隨侍,金壁輝煌的鑾駕儀仗拱衛身後,連綿十數步內,警靜無聲。這麼些人,竟悄悄的沒有聲息,不知是何時已經近前來。
事出倉促,涵妃只得行禮見駕:“臣妾請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冷笑:“萬福?朕的人還沒被生生你打死,可真算是萬福。”
趙有智連使眼色,早有人搶上去扶了如霜起來。皇帝見她髮鬢微鬆,神色冷漠,雖瞧不出什麼傷處來,足旁卻有個殊兒已經昏死在杖下,自己如若遲來一步,後果堪虞。心中不由一凜,眉頭微微皺起:“叫好生養着,又出來作甚?”如霜輕輕抿一抿嘴,依舊是那種冷漠神情:“不是你叫我出來逛逛?”
語氣極是輕薄無禮,亦不是御前奏對該有的口氣。皇帝正在氣頭上,心下大怒,轉臉看到涵妃,目光冰利寒冷。
涵妃既驚且懼,萬萬想不到爲了一個宮女,皇帝竟會如此動怒。心下害怕,語中已帶了哭音:“皇上,此宮女無禮在先,臣妾才依宮規教訓,望皇上明察。臣妾雖然無知,亦不過遵照祖宗家法行事。”
皇帝長眸微睞,俊美的臉龐上忽然微蘊笑意:“祖宗家法?你還有膽量擡出祖宗家法來壓朕,什麼叫祖宗家法,任由你們算計了朕,難道就是祖宗家法?”笑容頓斂,已經驟然發作,語氣森冷嚴厲:“立時送涵妃回京。長寧宮她定是不樂意住了,日後就在萬佛堂跟着太妃們好生修煉修煉品性。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她邁出儀門半步。誰要是前去探望,只准進,不準出,就在裡頭陪她一輩子纔好。”
萬佛堂原是宮中太妃們吃齋唸佛的地方,孤苦冷寂,青燈古佛,涵妃萬萬沒想到皇帝竟會震怒如斯,頓時花顏失色,全身簌簌發抖。趙有智躬身低語相勸:“萬歲爺,涵妃娘娘行事縱有不妥,還請皇上瞧在皇長子的份上……”皇帝冷笑一聲:“這樣陰柔狠毒的女人,哪裡配作母親,沒得帶壞朕的皇子。趁早關她在萬佛堂裡,讓她好生懺一懺她的罪孽。”氣猶未消,補上一句:“皇長子亦不準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