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宮?
心中像是被極細極薄的鋸片劃過,起先不覺得痛,然後猝不及明白過來,原來這裡就是景秀宮。
高高的宮牆下,疏桐月影,這裡竟然就是景秀宮。
她吩咐:“住輦。”
步輦徐徐自輦夫肩頭降下,程遠上來扶住她的手臂,苦愁眉臉:“娘娘,還是回去吧,更深露重,萬一受了涼寒,奴婢可就罪該萬死了。”
如霜冷冷道:“你再多說一句,本宮就立時成全你。”
程遠嚇得打了個哆嗦,如霜自顧自擡起頭來,凝睇月色中沉沉的宮殿。
循例歷代皇貴妃皆賜居清華殿,但臨月入宮之初便居住在景秀宮,後來雖冊爲皇貴妃,但一直未曾搬離。自慕氏歿後,景秀宮再無人居住,皇帝亦下令不必灑掃,宮人更不會往此間隨意走動,於是形同荒棄。
如霜見垂華門上銅鎖已經生了青綠色的銅鏽,便道:“取鑰匙來。”
程遠直驚出了一身冷汗:“娘娘!”
如霜蹙起眉頭,程遠急道:“娘娘,此時夜已深了,此宮封閉已久,還是待明日令人灑掃乾淨,娘娘再移駕前來。”
如霜不語,程遠直挺挺的跪在那裡,道:“娘娘若是此刻要進去,奴婢也不敢攔阻,請娘娘三思。”
如霜面無表情,只是凝視着檐角那一鉤明月,月華清冷,照在森森排列的鴟吻之上,過得許久,方纔從脣中吐出兩個字:“回去。”
程遠只覺如蒙大赦,忙侍候她上輦。夜中風冷,吹得那梧桐枝葉漱漱有聲,內官們手中的燈籠被風吹得忽明明暗,搖曳不明。如霜的衣袖亦被風吹得張揚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展開碩大華麗的雙翅。
她想起適才晴妃的囈語,那些模糊的,支離破碎的字句,拼湊出她心底最深處的那個秘密,那個她絕不能去想起的驚駭。
步輦行得極快,她回過頭去,景秀宮已經漸漸湮沒在濃重的夜色裡,月光朦朧,勾勒出連綿宮殿的輪廓,彷彿小山的影,一重重,疊疊幢幢在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