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聲終於將敢熾軍留守在蘇府的高手給引了過來,並非他們後知後覺,而是他們早就得了蘇牧的指示。
這等宗師級別的戰鬥,即便他們一擁而上,也無法爲蘇牧建立優勢,只能逼迫羅澄早點下殺心,反而幫了倒忙。
喬道清自顧抱起羅澄,帶着這位師兄療傷去了,而蘇牧則讓人先將周侗給安頓下來,這纔下去療傷。
經過大名府一戰,蘇瑜和李綱都受了重傷,前前後後裡裡外外就靠着蘇牧來支撐,如今蘇牧和喬道清也都相繼受傷,蘇牧也是叫苦不迭。
蘇府的動亂並沒有半點消息外傳,蘇牧也只是讓人通知了蘇瑜,到得下午,蘇瑜就過來探望了。
樑師成和張萬仙剿匪歸來之時,已經是十二月初,侍衛司和敢熾軍,以及辛興宗劉光世的平叛軍,並沒有讓人失望,張迪等人被俘的被俘,被殺的被殺,整個河北和京東,也算是被肅清了。
樑師成等人想要與蘇牧分享剿匪戰果之時才得知蘇牧受了重傷,便一同來到蘇牧探視。
樑師成是趙劼身邊的老人,見得周侗竟然與蘇牧一同在院子裡頭曬太陽,心裡也是嚇了一大跳。
而辛興宗劉光世等人都在汴京城混跡過,這些個官二代都想進御拳館修煉,自然是認得周侗的。
只是他們如何都想不到,享譽天下的第一宗師,爲何會出現在河北,又爲何會與蘇牧一道,看樣子二人雖然沉默,卻並不顯得生疏,顯然是有些交情了。
他們本以爲剿匪成功,該有些資本在蘇牧面前驕傲一番了,可誰曾想到,他們在外頭打打殺殺,人蘇牧已經跟大宗師到了閒話家常的地步了!
辛興宗劉光世這一次算是徹底長臉了,整個河北和京東的平叛,都是他們的功勞。
而大名府守衛戰之中,蘇瑜和李綱也是聲名大噪,張萬仙的敢熾軍編入禁軍,由蘇牧節制,也算是皆大歡喜,捷報也已經獻上,就等着朝廷下令班師了。
如果時間來得及,他們還能夠回汴京去過年,對於在外平叛出生入死過後的弟兄們而言,頗有衣錦還鄉的意思,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然而眼看就到十二月中旬了,官家的旨意都沒有下來,這不禁讓所有人蒙上了一層陰鬱。
蘇牧倒是很看得開,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沒人在身邊伺候着,雖然喬道清說楊紅蓮和陸青花在青州,但已經被蘇牧戳破,根本就只是個善意的謊言。
養傷的這些天,他倒是跟周侗聊了不少,這位大宗師話並不多,甚至有些木訥,但時不時會點撥一下蘇牧,更多的則是與蘇牧討論傷勢。
武林人常年在刀尖上跳舞,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所以武夫們都是半個赤腳郎中,似周侗這樣的大宗師,對於蘇牧的傷勢自然還是有着發言權的。
蘇瑜和李綱甚至樑師成請來的諸多名醫,對蘇牧的外傷倒是能夠處置妥當,可蘇牧經脈方面的傷勢,卻不是這些尋常醫士能夠治療的。
蘇牧走的是內外兼修,周侗對他的傷勢也有個人的見解,但想要復原,最能夠幫助蘇牧的,其實還是羅澄。
但羅澄一直由喬道清照看着,蘇牧也沒有打算去叨擾,也就這樣拖了下來,只是照着周侗的法子,做些康復的修煉。
直到這一天,羅澄終於在喬道清的帶領下,來到了蘇牧的院子裡來。
周侗和蘇牧正在院子裡頭曬太陽,見得羅澄來,無論是周侗還是蘇牧,都沒有表現太多的敵意。
周侗反而踢了踢旁邊的軟榻,羅澄朝他點了點頭,並不介意,就這麼盤腿坐下來。
他們能夠成爲巔峰宗師,無論武藝還是境界,自然都已經是超脫世外的存在。
這一點即便是蘇牧都能夠理解。
他們的身份註定了他們的對立,羅澄是隱宗的長老,而周侗則是顯宗的護法大長老,爲了蘇牧,兩人生死相鬥一場也是使命所在。
而如今勝負已分,蘇牧已經活了下來,羅澄不得不承認了失敗,似他這等高人,既然已經落敗,就不可能再度對蘇牧下手,蘇牧沒有了危險,周侗自然也就不會與羅澄拼命。
拋開這所有的一切,他們就算沒有私交,也有決戰之時積累下來的惺惺相惜,他們非但恩怨分明,還能是非分明,想要坐在一起聊聊天,也不是什麼難事。
當你的境界提升到了他們這樣的程度,洞察事實,看淡了恩怨,剩下的也就是使命而已,他們公私分明,自然不會將使命這樣的公事,與個人的恩怨喜好聯繫在一處。
不過周侗和蘇牧都沒有主動開口,蘇牧確實有些勝之不武,便是周侗也不否認這一點,所以他們從來不敢以勝者自居,更不會主動問起療傷的事情。
三人再加上喬道清,就這麼默默坐了一上午,直到羅澄提議想下棋,周侗纔有些尷尬地承認自己不會下棋。
喬道清倒是厲害,但他的棋藝都是羅澄教的,而且也知道羅澄真正想要對弈的人是誰,也就不會添亂了。
找來了棋盤之後,蘇牧與羅澄便開始在十九道上手談。
蘇牧的圍棋水平也是爛,許多人都覺着善於謀算之人,應該都是圍棋高手,但蘇牧在另一個時空,對圍棋的涉獵並不多,棋藝也就算不上有多高明。
不過他也很清楚,這是羅澄在換一個方式來探究他的性格,相對而言,下棋總比砍手砍腳要舒服,蘇牧也就只能苦笑着接受了。
周侗對下棋並不感興趣,沒看一會兒就趣味索然,也不再打攪,兀自回房歇息去了。
喬道清見得周侗離開,看了看羅澄和蘇牧,也就沒說什麼,默默地走開了。
蘇牧下了一陣無理手,棋子散落各處,羅澄也是隨意應對,兩人看似有些漫不經心,但棋面卻越發明朗起來。
蘇牧長考,久久無法落子,羅澄便說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左右爲難更是難以避免,男兒最忌優柔,若周老頭子沒走,應該會勸你快意恩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羅澄看似隨口一句,蘇牧卻心中瞭然,既然是羅澄先開口,那就說明他已經放下一些東西了。
“可惜周大俠不在此處,若是師伯,該如何教我?”
聽得蘇牧反問,羅澄也是一笑,指着蘇牧道:“你心中已有成局,有何必問我,我欠你一個恩情,現在就可以還給你,就不知道你這子該落何處了...”
蘇牧心裡很清楚,若用掉這個恩情,羅澄肯定會傳授自己療傷的內功心法,修復經脈,今後也就能夠恢復,告別廢人的行列。
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考量,將這個恩情用在這個地方,卻並非蘇牧的首選。
先前他並沒有打算真的要刺死羅澄,但有一點卻是早已確定的,那就是他始終堅信,如果羅澄不想開口,他是如何都無法從他口中得知任何一點關於隱宗的情報的。
像羅澄這樣的高手,肯定對隱宗知根知底,如果將這個機會用在隱宗的身上,甚至探聽關於黑白子的情報上,是否會比換取療傷心法更有價值?
這就是蘇牧久久無法落子的原因,他的心裡一直在考慮着這個問題,以致於他的心思根本就沒放在下棋本身。
相信羅澄也是早早看出了蘇牧的心不在焉,才主動提出要償還恩情的提議。
雖然蘇牧無心對弈,但從這一點上,羅澄還是能夠看到很多關於蘇牧的東西。
而想要真正瞭解蘇牧,他已經親身體驗過,如今提出償還恩情,不過是再度佐證自己心中的猜想罷了。
蘇牧終於將白子放在了棋盤的左上角,面對羅澄的屠龍之勢,他選擇了火中取栗。
“我想聽聽關於隱宗的一些東西...”
羅澄面色如常,彷彿早已預料到會是這樣,他按下一枚黑子,終究還是無情且果斷地屠掉了左上角的一大片白子。
“你知道趙劼那小子爲何遲遲不下旨意麼?”羅澄放下棋盒,雙手籠入袖中,饒有興趣地看着蘇牧問道。
“他一直不信任我,但今次平叛過後,應該再無猜忌纔對,就算仍舊不信任我,也不會因爲我一個人而延遲班師,畢竟大軍在河北吃吃喝喝,文官方面的壓力也夠嗆...”
羅澄靜靜聽着蘇牧分析,並沒有打斷的意思,直到蘇牧一層層抽絲剝繭,又一次次順藤摸瓜,終於得出那個結論來。
“難道...北方有變?”蘇牧驚愕地得出這樣的結論來,而從羅澄的眼神,他已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朝廷之所以遲遲沒有下令班師,竟然是因爲北方生變,若是這樣,不讓他們班師,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讓他們繼續北上,增援曹顧!
可是北方能夠發生什麼變動?
北伐軍凱旋至今不過半年,他與蕭德妃已經暗中結盟,後遼絕不可能興風作浪,那麼只可能是女真、党項...和蒙古!
山西大同府有郭藥師坐鎮,這位遼東常勝軍的都管可是個梟雄人物,沒有種師道在他頭上鎮壓,此時怕是將西北方面的隊伍都給壯大起來了,如此一來,西夏的党項大軍應該不至於輕舉妄動。
而女真人已經縮回遼東,大定府的大焱軍與遼國大軍正在結盟的蜜月期,雙方互爲攻守聯盟,女真人只過得半年,應該還沒有恢復元氣,即便恢復了些許元氣,應該也不會大舉進攻遼國與大焱的盟軍。
這麼一來,也就只有可能是始可汗和黑白子暗中扶持的蒙古部族了!
蘇牧比所有人都清楚蒙古部族的崛起有多麼可怕,他們比女真人還要讓人驚恐!
雖然蒙古部族曾經在遼國中京一敗塗地,但他們的恢復期已經比女真人長很多,再加上始可汗和黑白子帶領着隱宗的勢力在背後援助,真不知道蒙古部族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萬一始可汗就像在女真人那邊建造神威大將軍一般,又搗鼓出什麼新奇玩意兒來,短時間之內增強蒙古部族的戰鬥力,也並非不可能之事啊!
羅澄見得蘇牧面露憂色,知曉他已經推敲出來,便朝蘇牧露出讚許的目光,繼而說道。
“好了,你想問什麼就一次問個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