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1月6日,德國,柏林。
這個季節的柏林,氣溫已經比較低了,這種低溫顯然不適合植物的生長,柏林市區裡已經見不到綠色了,整座城市看上去有些凋零的感覺,這似乎與現在城裡的氣氛不太相稱,因爲就在今天,柏林城裡將舉行一場聲勢浩大的勝利集會,以慶祝德國軍隊與意大利盟軍“收復”索馬里,而Q先生作爲特邀佳賓,也將參加這場納粹集會,而現在,他正坐在一輛私家轎車裡,趕往集會地點。
就在十五天前,德國非洲軍團在意大利非洲軍團的配合下從埃塞俄比亞反攻索馬里,併成功的在前天將英美軍隊從摩加迪沙驅趕出去,“收復”了摩加迪沙,昨天晚上,德國元首希特勒發表了廣播講話,聲稱德國軍隊將在半年之內橫掃東非、南非,屆時,非洲大陸將成爲德意志第三帝國的“狩獵場、果園、動物園以及人種展覽館”,所有的歐洲“劣等種族”將被流放到非洲大陸去,與那些更爲劣等的非洲土著生活在一起,只要他們承認德意志第三帝國的無上權威,這些“劣等人類”還是可以在非洲苟延殘喘的。
但是在Q先生看來,納粹元首關於“非洲人種展覽館”的話完全是徹頭徹尾的謊言,之所以說出這樣虛僞的話,主要是爲了降低納粹統治的阻力,現在的歐洲,雖然基本上確實已經被納粹德國征服,但是歐洲人民並沒有被征服,在盟軍力量的協助下,許多被佔領地區的人民已經將自己武裝起來,組織起了游擊隊,與德軍展開了鄉村與城市游擊戰,雖然規模很小,而且戰績不大,但是這些零星反抗正在呈現一種逐步蔓延的趨勢,納粹的頭面人物隨時都生活在刺殺的陰影中,滿載軍火物資的納粹軍列也隨時可能被游擊隊傾覆,在這種情況之下,納粹高層人物認識到似乎有必要給予那些已被宣佈爲“劣等人類”的歐洲民族一絲希望,於是“非洲人種展覽館”之說就適時出現了,據說,這是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的主意,而且希特勒非常欣賞。
可是納粹真的會給“劣等人類”生存的機會麼?Q先生可不這麼看,畢竟,他剛剛從東歐回來,在波蘭總督區、捷克總督區、烏克蘭總督區、莫斯科總督區……在那些納粹征服的地區,Q先生看到了太多的真相,真相遠比納粹在廣播和報紙上吹噓的要殘酷得多,那些地區的被征服者正在經歷一場人類史上最爲殘酷、最爲工業化的種族迫害與種族摧殘,其中苦難最深的就是猶太人以及納粹嘴裡的那些“東方劣等種族”。
作爲納粹的靈魂人物以及精神領袖,德國元首希特勒一直宣稱人類所有的藝術、科學、技術成就幾乎都是“高貴的雅利安人”一手創造的,而其它劣等種族不過是吸附在雅利安人身上的“吸血鬼”和“寄生蟲”而已,非雅利安人在頭蓋骨、膚色、性格上與雅利安人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物種”,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野獸”,在希特勒看來,只有消滅了這些與“高貴的”雅利安人爭奪生存空間的“野獸人類”,雅利安人才能享受更好的生活,而在所有的“歐洲野獸”中,猶太人應該是排在第一位置的,納粹應該優先消滅他們。
也正是在這種奇談怪論的指導下,納粹從上臺掌權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他們對猶太人以及一切“劣等人類”的“懲處”,砸碎猶太商人的櫥窗和火攻猶太法官的官邸不過是“餐前小吃”,真正的“開胃大餐”還要等到《紐倫堡法案》的出臺,根據這部法案,猶太人不再是德國公民,而且禁止猶太人接觸到“高貴人種”,也正是從那時候起,德國境內的猶太人就開始了滿世界的逃亡,只是歐洲猶太人並不知道,他們的苦難纔剛剛開始。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後,利用“亞洲解放之戰”的良機,納粹德國趁勢而起,橫掃西歐、東歐、南歐、北歐,在短短几年時間裡就征服了大半個歐洲,並建立起了一整套以納粹種族理論爲基礎的“新歐洲”統治秩序,《紐倫堡法案》被迅速推廣到了所有的被佔領國家和地區,幾乎全歐洲的“劣等種族”都遭了殃,他們先是遭到驅逐,並被納粹的秘密警察和黨衛隊押上東去的列車,在惶恐與不安中來到了陌生的地方,以前,他們是店主、商人、油漆工、農夫,而現在,他們是“罪人”,必須在東歐的集中營裡“贖罪”,而具體的“贖罪”方式就是服苦役,通常是在集中營裡以及隔離營裡,在東歐的許多被佔領國家,納粹建立了一系列以“嚴格紀律”著稱的集中營和隔離營,“劣等種族”的“野獸”們就在這裡苟延殘喘,而且不準與外界進行任何接觸。
如果以爲納粹只是想把“劣等種族”當作奴隸進行奴役,從而榨取他們的勞動力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別人不清楚納粹的想法,但是Q先生卻因爲他的特殊身份而瞭解納粹內心深處的陰暗想法,就在蘇德戰爭爆發之後,納粹高層人物曾經在柏林郊區哈維爾湖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雖然沒有被邀請參加這場絕密會議,但是通過一些“朋友”,Q先生還是打聽到了這次會議的主要內容,在會議上,戈培爾拿出了一份詳細的“解決方案”,根據這份方案,納粹將把猶太人按照有無勞動能力以及性別進行分類,然後將其中有勞動能力的人押去服苦役,通過艱苦而沉重的勞動讓一部分虛弱的猶太人“自然淘汰”,至於剩下的那些身體強壯、意志堅強的猶太人,顯然是猶太種族東山再起的基礎,戈培爾主張對其“特殊處置”。
就算是從來也不清楚納粹的主張,僅從戈培爾的話也可以分析並得出結論:所謂的“特殊處置”應該就是秘秘密處決,哈維爾湖會議正是在討論如何徹底消滅猶太人的問題,這不是流放不流放的問題,這是一場策劃中的屠殺。
Q先生在歐洲生活了很長時間,他很清楚歐洲歷來的反猶“傳統”,不僅德國人中反猶情緒高漲,波蘭、羅馬尼亞、法國、俄國也都存在反猶情緒,在Q先生看來,或許猶太人確實做了什麼惹惱歐洲人的事情,但是納粹居然想將一個種族完全從地球上消滅,這種想法只能說是瘋狂。
在Q先生看來,納粹的這種極端種族理論或許是攙雜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思想,但是更多的,應該是希特勒個人意志的體現,這個納粹首腦似乎有點妄想狂,或許正是他的妄想狂症狀將整個德國帶入了現在的這種癲狂狀態之中,而偏偏德國在歐洲的軍事勝利使這個妄想狂的“超人”性格被披上了一層神聖而且神秘的色彩,整個德國,現在無論是平民還是軍人,無論是教授還是學生,都對這個納粹頭子崇拜到了極致,而顯然希特勒本人也對這種超人崇拜感到飄飄然,他或許真的已經將自己當成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人物了。
也正是在這種目空一切、唯我獨尊的情緒之下,希特勒發表了那通關於“非洲人種展覽館”的演說,虛僞的爲“歐洲的劣等種族”勾畫了一處“非洲天堂”,試圖以此緩和日益嚴重的被統治區人民的對抗情緒,換句話說,這叫“畫餅充飢”。
在Q先生看來,這就是“畫餅充飢”,因爲納粹根本得不到非洲,他們也不可能將“劣等人類”流放到非洲。
英美盟軍雖然從索馬里撤退,但是這並不代表着德軍又取得了一次輝煌的勝利,Q先生與德國非洲軍團司令隆美爾元帥的私交很好,正是隆美爾元帥在私人信件中向Q先生透露了目前德國非洲軍團所遭遇的困難局面。
整個東非地區,交通設施極其落後,而紅海和印度洋的制海權仍舊掌握在盟軍手中,這樣一來,雖然埃及港口的軍需物資堆積如山,但是能夠及時運送到前線的軍需物資卻少得可憐,以致於德國軍隊與意大利軍隊就如何分配這些抵達東非前線的軍需物資展開了爭奪,報紙上的德意“同志般的友誼”其實不堪一擊,誰都想爲自己的坦克加足燃料,誰都想爲自己的士兵爭取更新鮮的食物和蔬菜,在這種情況之下,德意軍隊在索馬里的陣地恐怕就是軸心國集團在非洲大陸的攻擊前沿了,再向南進,只會使後勤供應變得更加糟糕,畢竟,印度洋上美國、英國的潛艇非常活躍,軸心國的船隊不可能安然無恙的在印度洋航線上航行,而盟軍的潛艇基地就設在馬達加斯加,德國很難對其實施有效的軍事打擊,而在肯尼亞和坦桑尼亞地區,盟軍的空軍基地也可以保證摧毀任何德軍的運輸船。
所以,非洲的戰場形勢遠沒有希特勒吹噓的那麼好,或許西非的形勢比東非的形勢要好那麼一點點,不過隆美爾元帥懷疑,那是因爲盟軍主動撤退了西非的主力並將主力轉向東非的緣故,看上去,在不久的將來,東非戰場很可能成爲軸心國與盟國進行非洲大陸爭霸戰的主戰場,畢竟,那裡更適合坦克戰,而且背靠印度洋,有利於盟軍補給,對於盟國方面而言,亞盟控制下的印度洋遠比大西洋安全得多,後勤船隊可以從南非出發,沿着東非海岸北上,直航紅海。
也正是通過隆美爾元帥的信件,Q先生對希特勒的所謂“非洲人種展覽館”的構想嗤之以鼻,如果納粹不能佔領非洲大陸,還開什麼“人種展覽館”呢?如果納粹不能在非洲開“人種展覽館”,那麼歐洲的“劣等種族”的處境只會更加險惡,“特殊處置”很可能會由理論變爲現實,而且,有很大可能,“特殊處置”行動實際上已經在東歐的某些集中營裡開始進行了,只不過沒有多少“局外人”清楚而已。
Q先生就是“局外人”,他很難取得納粹高層那個小圈子的信任,雖然與許多德國將軍、政客私交很好,而且與希特勒的個人交情也不錯,但是Q先生一直有一個感覺,納粹高層對他這個東方面孔的“納粹運動同情分子”並不信任,這也可以理解,在納粹看來,除了雅利安人之外,其他種族都是“劣等”的,不值得信任的,就連那些參加黨衛軍的“榮譽日耳曼人”也是不可靠的,他們其實只是納粹的炮灰而已,納粹需要他們爲德意志第三帝國作戰,在非洲與盟軍作戰,並且與可能的亞洲敵人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