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霖聽見低沉到過分的聲音,心跳都漏跳了一拍,擡眼尋去,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譚少慕。
明明是上班時間,他卻突然出現在這裡,依舊是西裝西褲的樣子,只是有些皺亂。他好像從沒有一刻是這樣的。他從來都是整潔得好像精品櫃裡的男模,哪像現在連下巴冒出了幾許鬍渣都沒有打理。巨大的黑影投落在地上,被光線拉得很長。
何幼霖定在那裡,只覺室內的空氣都靜止了。
張澤川不僅不撒手,反而把何幼霖帶了帶,把她拉的更近些,朝譚少慕挑釁,“這個外快,是我批的,也是公司業務。”
譚少慕守了何幼霖一夜,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回來就發現人都不見了。本來只是猜測,結果,還真在張澤川病人抓到人了。心中便有幾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的不滿,聲音清冷如霜,“業務?去那種地方?什麼時候,千影已經這麼不入流了。”
“那種地方是什麼哪種?”張澤川怪叫道,“你自己不都去那。”
譚少慕不理他,直勾勾看着何幼霖,眸光危險陰沉,“你怎麼說?”
何幼霖一看見這熟悉的眼神就腿軟,遠離了張澤川幾步,服軟道,“我不接這個活。”
譚少慕不容含糊,他的手在她頭髮上輕輕摩挲了幾下,充滿了一個男人能所能展現的所有寵溺,“這麼活?”
這男人是要成精了!
何幼霖眼皮一跳,心臟猛抽。從前他再怎麼裝,她都能從他眼裡看見或虛情,或疏離的假意。現在卻已分不清這是他的演技還是他的真情流露。
在這樣危險的譚少慕面前,哪裡敢提“叫|牀”這樣的字眼,連枕頭都不行。
她走向他,認真地道。“錄個彩鈴音而已,反正,我沒答應他。”
“她沒答應不是不肯,而是不會!”張澤川斜睨了眼譚少慕,有些趁火澆油,“其實,不就是叫個牀嘛。又有什麼難的。該不會是我們的慕少特別神猛,每次把她折騰的連叫的力氣都沒有?”
譚少慕垂下眼瞼,斂住眸色,輕笑從鼻音裡帶出,“我猛不猛,張總大可以親自一試。”
這畫面太美,何幼霖不敢看。
…………
王平逃離娛樂城後,譚少慕與趙天,張澤川三方人馬都展開了地毯式搜尋。然而,他卻像是憑空消失的人一樣,毫無音訊。
對此,何幼霖並不在意。
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那個人的恨意也僅存於,他出現在她面前,她不會叫他好過。他若消失不見,她也懶得花費精力去惦記他。心心念念去恨這麼一個人,不值得。
她現在唯一苦惱的是,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出院。只在醫院呆了兩天,她就渾身不自在。
不過,說也奇怪。現在的她雖然依舊討厭醫院,但也只是心裡上的不舒服,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聞到消毒水就噁心想吐,看見醫生就恐懼戰慄。
她……似乎真的開始變好了起來。
何幼霖躺在病牀上,用着手機聽那天譚少慕的開車教學視頻。因爲那天她在車錄視頻錄到一半睡着的緣故,這個長達四十分鐘的視頻裡,只是除了前十分鐘有用外,後面三十分鐘都處於黑屏狀態。
視頻裡,側臉俊美,嗓音他溫厚沉穩,雖然有些失真,卻依舊十分動聽。
自從那天在張澤川病房不歡而散後,她已經三天沒看見他了。倒是譚少芝居然給上司張澤川探病的時候會順道過來問她想吃什麼。
看得出,譚少芝對她的敵意已經沒有那麼深了。
事情想的入神,何幼霖連視頻進入了黑屏時間段都沒發現。等她回過神,想要切回開始的地方重聽一遍步驟時候,視頻第三十七分鐘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段對話。
“慕哥哥,你明明說過,這輩子都不會愛別人的。”
“那也總歸要結婚的。”
“真的只是爲了結婚而結婚?不是因爲喜歡?”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了。”
“切,你還說等我到了你現在這個年紀,如果我還沒嫁。你就娶我呢。結果自己偷偷結婚了,騙子!”
“前提是,我沒有遇見合適結婚的人。”
“合適?”嬌嗔的聲音裡帶着困惑,“你哪裡覺得合適了?她一個怕醫生怕到不敢體檢的人,和你這個曾經救死扶傷的譚醫生結婚,實在太詭異了。”
“她不知道這事。你別說漏了嘴。”
“咦,她作爲你太太連這個都不知道?看來還真的爲了結婚而結婚啊。”
何幼霖聽到這裡,已經沒有最初知道譚少慕當過醫生的驚訝了,反而爲自己的無知生出一些惶恐。
她想維護經營好這段婚姻,卻發現自己一點都瞭解他。對他的過去,愛好,一無所知。
難怪他抽血動作那麼專業,難怪他對醫科大學那麼的熟悉……明明有跡可循,她卻偏偏是個睜眼瞎!
他把自己掩藏的太好,卻一步步誘她淪陷在他的溫柔的控制中。
“篤篤篤”敲門聲從門口傳來。
何幼霖扭頭看見多日不見的譚少慕出現在門口,這一刻,她竟覺得是幻覺。是她太過想他才生產的幻覺。
她耳機中的對話還在繼續,譚少慕已經拿着一疊繳費單走了進來,“醫生說你沒有大礙,可以出院了。”
顯然是已經辦理好出院手續了。
何幼霖沒有什麼東西好收拾的,穿上外套,便沉默地跟着他離開病房。
叮咚一聲,電梯已達四樓。
門還未開,走神狀態的何幼霖已經一腳邁了過去。
譚少慕眼看着她就要撞上還沒開的電梯門,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在聽什麼呢?這麼認真。”
“啊?”何幼霖回頭看了眼他,意識到他在看自己的手機時,連忙答,“沒,公司裡一些前輩的錄音練習的音頻。”
“看上去,你很喜歡這個工作。”
何幼霖怕他發現自己撒謊,把手機視頻關了後才說,“從小到大,我被肯定的,好像就只有自己的聲音。”
所以,她內心也有自己的蠢蠢欲動,想證明什麼,得到別人更多的認可。
譚少慕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進了電梯。
他修長的手越過她,按亮了一樓的燈時,緩緩說道,“你會這麼想,是因爲你看的東西太少。”
何幼霖沉默。
直到她進了他的車裡,才問道,“那你呢?你看的多嗎?在你成爲商人,沉迷於數字的計算之前,過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活?”
“爲什麼這麼問?”譚少慕有些錯愕,對她的反應。
“只是,有些好奇。”何幼霖笑了笑,“你好像對我的事情都很瞭解。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這不公平。”
“這,還有公平的?”
“怎麼沒有?你想有就有。”何幼霖說的有些賭氣,但很快就平復了心情,低語道,“當然,你不想說可以沉默。我說過,我不喜歡騙我。”
譚少慕盯着她很久,像是在審視她什麼。
何幼霖撇過臉,爲自己的衝動隱隱後悔。
無論他的沉默還是謊話,她都不想要。
可他會回答嗎?誠實的回答她。
譚少慕沉下氣,“給我點時間。我會告訴你我的過去。”
沿着馬路,車子緩緩啓動,白玫打電話過來問何幼霖什麼時候出院,出來聚聚。
“今天出院。”何幼霖不想和譚少慕繼續在一起,看了看手錶,還不到白玫上班的時間,又道,“我現在就有時間。哪裡碰面?”
白玫報了個地址,不是餐廳什麼的,而是住宅區的某樓。
聽上去就很有錢,好像和譚少慕私宅雲水山庭是一個開發商開發的樓盤,就在附近。
何幼霖匆匆掛了電話,正醞釀着說辭,譚少慕已經先開了口,“去哪裡?”
她有些訝異他的通情達理,訥訥地把地址複述了一遍。
譚少慕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三十分後,譚少慕把她送到了目的地,卻沒有離開,而是跟着她一起進了電梯。
只要是他想做的,何幼霖都拒絕不了。
所以,何幼霖沒有多費口舌勸說他的離開,只是在心裡擔憂看見一會碰了面,她該怎麼給譚少慕和白玫做介紹。
實話實話?她曾經在娛樂城上班認識的同事?江淮劈腿,閃婚嫁他哥後的丈夫?
這兩個似乎都不太合適。
白玫開門時,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除了何幼霖的赴約外,還多了個陪同她的男伴,沒多問一句他是誰,就直接把他們兩個人領進門。倒是何幼霖看見屋內沙發上還坐着個李斯,小小的吃驚了下,手指指着他,“你們……?”
“別誤會。這是他家。”白玫笑得有幾分不好意思,“李斯他想和你談談。”
何幼霖懂了。
雖然不知道李斯找自己做什麼,但怕自己不來,沒了面子,就乾脆叫白玫出面約了她來。
譚少慕聞言,擡眼看了過去,“你就是寄《血夜》Demo給薛彩寧那的那個李斯?”
“你是誰?”李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像一直用嘴整理羽毛的孔雀,抖落滿身的高傲。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雖然薛彩寧正在錄製電視劇的配音,沒時間參演你的曲子。但是,你的曲子寫的不錯,我們公司打算買下它,改編成即將推出的動漫OP。你不防考慮看看。”
“這個提議,我已經明確拒絕過貴公司的譚先生了。”
“譚先生?”何幼霖訝異,看了看李斯,又看了看譚少慕。有些不確定李斯口中的譚先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