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積雪從山崖上滾落,連腳下的雪地也在這天地之威下簌簌顫抖。
宋鈺跑得正歡,忽然覺得身子一緊再不能動彈分毫,眼睛一閉心中暗叫着:"完了。"雪崩之下再強大的人也只會被湮滅,更何況是他這沒有半點身手的人,更不用說那種凌空飛渡的本領,剎那間他已被嚇得肝膽俱裂。
"可以睜眼了。"熟悉的聲音傳進宋鈺耳朵,他睜眼一看卻見着自己好端端地活着,一陣寒風颳來凍得他牙關咯咯哆嗦,自己已經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腳下是黑黝黝如被暴雨沖刷的山崖之上,周圍也沒有半點大雪紛飛的跡象,只是身邊瀰漫着淡藍色水汽,感覺便如置身在肥皂氣泡之中。
迷幻而不真實。
所幸身前多了一道人影,看着那把自己全身籠罩在衣服下的身影,宋鈺無端地覺得心安。
宋時關轉過身看着宋鈺裹在身上的衣服:"你敢穿?"
“爲什麼不敢?總要替你把這條命保着吧。死在你手中至少還能物盡其用,也算是爲我自己、爲我娘報仇吧。”宋鈺一挺胸,說得理直氣壯。
“你心裡真是這樣想的?”
“你是我親爹,我自然要這樣,也必須這樣做,死在父親手中是我的榮幸,也算死得其所。我向影神起誓,若我有違誓言…”宋鈺連眼睛也不眨、異常流暢地發出一長串誓言。言辭之惡毒連宋時關也第一次聽說。
“閉嘴!”宋時關不悅地呵斥着,他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盡然引來兒子的話癆,以前怎麼沒發現他有這毛病。
宋鈺重新將黑袍繫好,這才朝身下看了看,百十丈外水霧升騰,根本看不見峽谷底部,想來雪崩激盪起的聲勢定然不小,轟隆隆的聲音如野獸般還在不斷咆哮,若不是宋時關將他帶到這裡,恐怕自己便永遠要深埋其中,淪爲一具冰屍。
宋時關拉了拉自己身上的風雪帽,仰頭向上望去。宋鈺這才發現在距離自己十多丈的頭頂懸停着一枚淡藍的水球,足有兩個桌面大小,蔚然壯觀。
宋時關從懷中掏出一枚珠子遞給宋鈺,小聲說道:"拿着。"
“給我?”宋鈺第一時間就是懷疑着宋時關這是在試探自己,本能地躲開,宋時關不耐煩地將真陽石塞到宋鈺手上。
宋鈺仔細打量着這顆石珠,定睛望去,卻見石珠表面光滑,滲透着大大小小的雲紋,混混沌沌的石珠中央有一簇火苗凌虛懸浮,再仔細一看卻見不着絲毫端倪。
石珠依然是石珠,並無異樣。
“被開啓後的真陽石會讓人真元潰散,如果在平時這點真元的散逸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宋時關雙手一招,兩道火蛇至腳下躥出,無數水霧升騰,隨機散作虛無。天空恢復那片清明,對面那黑絲嶙峋的山峰也清晰可見,出乎意料的是這兩座山峰在下方不遠的地方盡然有橋接,兩座山竟然是連在
一起,這讓宋鈺不得不感嘆着造物的神奇。
火蛇在前方的虛空中來回飛竄,宋時關回頭望了宋鈺一眼,毅然地躍出山崖,腳踏火蛇便朝着對面山崖那水球撞去。
隨即,火光濺逸,直衝斗府!
天地間轟鳴不斷,身下山峰又開始簌簌顫抖,宋鈺沒留神,一個趔趄便摔在石頭上,所幸他所站的位置相對平坦,不至於滾落下山,想來宋時關帶他來這裡也是有所考慮。
頭頂水球中傳來一個怒吼的聲音:"真陽石的氣息消失了,你…弄到哪裡去了?"
"去積雪中找吧!"宋時關那冷冰冰的聲音傳來,隨即整個人如一塊天外神隕般通體發紅地朝着頭頂再次撞擊。
水球中兩人頓時氣急,就算他們知道宋時關在開玩笑,但依然不得不慎重對待。他們並不擔心影主的生死,宋時關的死亡是不可能改變的,只是臨近死亡的人什麼瘋狂的事都能做得出來,更何況是這個爲了自己還自私地用自己兒子做祭品的瘋狂傢伙。
單單是爲了遮掩真陽石出世的消息,弱水首領山鬼謠便不喜以巨大代價請動陰陽世家,請陰陽世家家主用蓋世塔遮掩天幕,避免被其餘人察覺到真陽石的氣息。
對付影牙,弱水還出動了最精銳的定嶽小組。號稱可定山嶽安乾坤的定嶽十七人,已有十五位折損在這次襲擊影牙的戰鬥手中。
這樣巨大的損失幾乎可以讓弱水一蹶不振,若是被那些天闕世家知曉,甚至可以將弱水從大荒中抹去。
水球中忽然傳來悶哼的聲音,一道黑影如斷線的風箏般朝着這裡墜落,宋鈺目光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宋時關墜落的身影,心也隨着宋時關越來越近的的身影而變化不止。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宋時關活下來還是直接就摔成肉醬。
這些人都是強悍到變態,他們在宋鈺眼中,就像巨象。而宋鈺自己卻是一隻小螞蚱,但別指望巨象會放過路上的螞蚱。
宋鈺甚至已經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是無助地想拽住時間的尾巴,能多活一刻便算賺了:“反正小爺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轟--
劇烈的撞擊聲將岩石撞塌偌大一塊,宋鈺也在這聲響中嚇得肝膽俱裂,這一刻忽然希望宋時關能活得長久一點,宋時關4就意味着他又可以多活一會。
宋鈺抓着一塊塊的岩石,很艱難地爬過去,將藤條箱丟在一邊,雙手慌亂地搬着壓在宋時關身上的石頭,無論他是否真正對宋時關有感情,但這一刻的關心卻是發自肺腑。
裝在懷中的石珠從衣服裡脫落出來,在石頭上發出軲轆脆響,滴溜溜轉了幾下便朝石縫下面滾落。
一隻手忽然從亂石中探了出來,穩穩地將石珠抓在手中。
宋鈺也稍微送了口氣,這隻手抓真陽石還能這樣果斷這樣用力,想來情況也不會
太糟糕。根據手伸出來的方向判斷着宋時關頭部的位置,宋鈺咬牙用更快的速度掀着埋在宋時關身上的石頭。
終於露出石頭下的臉來,石頭下那張臉居然還笑得燦爛無比。
"變態殺手。"宋鈺看清那張臉,心境從一個低谷跌進另一個低谷。
石塊碎片中,一柄細劍如毒蛇般躥出,準準地紮在宋鈺胸口,隨即晃着手上的石珠,露出得意的笑容:” 真陽石,它是我的了。”
宋鈺覺得心口一痛,傻傻地低頭朝紮在胸口的長劍望去。
嘶——
一道黑影忽然從宋鈺衣袖底竄出,迅捷而兇狠地紮在那變態殺手手臂上,正是先前莫名其妙消失蹤跡的魂蟒,就連宋鈺都感到驚訝,這傢伙似乎就藏在自己衣服裡,可是自己卻分明感覺不到他半點重量,如果不是手臂上被。
宋鈺眼中飛快閃過厲色,拽起還未來得及丟下的石塊也朝那張還得意洋洋的笑臉猛然砸去。
那殺手手上用勁想要將宋鈺刺個透心涼,手臂驟然一痛再使不出力氣來,定睛望去才發現自己手中的劍壓根連對方的衣服也沒有刺破,又捨不得將到手的真陽石松開,只得棄了細劍勉強舉起不聽使喚的手將宋鈺砸過來的手抓住。
宋鈺豈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另一隻手拾起殺手丟開的長劍,提劍朝對方手腕砍去。
長劍如切豆腐一般間輕鬆地將對方大半條手臂削了下來,在那殺手慘叫中,宋鈺雙手握着劍柄,暴風驟雨般砍了下去。
手起劍落,長劍斬裂了石塊,同樣也砍得那殺手血肉模糊。
宋鈺猶覺不解氣,刨開殺手身上的碎石,又抓起碗口大的石塊朝對方襠部一陣猛搗,直砸得那人下身血肉模糊,才雙手握着劍往對上腦袋上奮力一插。
由於用力過大,宋鈺手從劍柄上滑了下去,自己手掌也被劍鋒差點割成兩塊。
確信這變態殺手再無活過來的可能,宋鈺才撿起滾落在一旁的真陽石,往那已然死去的殺手吐着唾沫:"功夫再高,也怕亂刀。"說罷,才喘息地座下來,用衣服去擦拭真陽石表面的血跡,猛然見着真陽石裡面那火苗再次出現,跳動了兩下便如游魚一般朝着宋鈺掌心鑽來。
宋鈺毫不猶豫地就將真陽石扔了出去。
無論這是神物還是魔物,宋鈺本能地討厭着這些東西。這具身體現在屬於他,是他的地盤,任何東西在沒得到他同意的情況下,非請勿入!
真陽石砸在面前石塊上,裂爲兩瓣,一簇火苗從碎裂的石塊中躍將而起,瞬間便從宋鈺鮮血淋淋的掌心處鑽了進去。
宋鈺看着自己差點被這柄長劍削成兩截的手掌,傷口在這冰天雪地開始漸漸凝固,正慢慢結痂。初時看去血痂隱隱約約有紫色的小蟲如蚯蚓鑽土般朝着傷口鑽進去,細細打望卻不過是雪花落在傷口處化作水漬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