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讓影牙延續下去,宋時關將妻子、兒子強行留下來,用家人來吸引仇敵的注意力,只爲給一個外人多增加一分逃生的機會;將自己兒子像豬狗一般飼養十七年,只是作爲延續自己性命的祭品。
這樣瘋狂的行爲,怕是舉世罕見。
"落!"宋時關第二聲爆吼傳來,聲音沉緩而厚重,腳下雪原也開始應和着宋時關,發出輕緩的咔嚓聲。
一次次沒有間歇的撞擊讓那地師疲於應對,他沒有澤馬世家那些變態的體魄,面對北域帝國赫赫有名的影牙之主,面對着雷霆憤怒的連擊,已經讓他將修爲施展到極限,當那一聲'落'字如滾雷般傳入他耳畔,地師便已經知道什麼樣的結局在等着自己。
地師果斷地拋開圓盾,迎着宋時關含怒一擊彈身而起,奮力擡起左臂如鳥抓般反撞向劍光。
以血肉之軀去抗衡刀劍,又一個瘋魔!
殺手是一種特殊的人羣,據說這類人連血液也是冷的,就算所有親人在他面面前陸續死亡,他們也能做到面如止水,只要他們願意。
所以‘不困於情,不亂於心’這樣有悖人倫的戒條卻被宋時關供爲中堂。
地師自然沒有瘋,不但沒有瘋而且異常冷靜,當宋時關長劍將他手臂攪成一堆血肉,他也保持着靈臺清明,甚至連眼簾也沒有半分顫抖。
眨眼就意味着會失去尋找最後一線生機的可能,如果宋時關這一擊落下,他身下這不堪重負的雪地將會硬生生地被宋時關震得陷落數十丈,等待他的只能是葬身積雪和碎石粉末之中。
事實上,宋時關也正是這樣打算的,被劍光撕開的一個個裂隙終於連成一條線。
人,生於天地自然要做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兒出來,爲了生存,父母賣女;爲了生存,兄弟鬩牆;爲了生存,夫妻反目;如果地師連壯士斷腕這點魄力都沒有,他也不可能成爲定嶽組最頂尖的殺手。
宋時關一隻手臂幾乎只剩下骨骼和經絡,就算是五玄巔峰的高手也再不能保持着劍道渾圓無縫。劍光的破綻如意料中出現,地師另一隻早已待命的手臂果斷出擊,抓住剎那間的縫隙,詭異地在點中宋時關額頭。
手指很輕,比天上飄着的那些沒有絲毫總量的雲還輕,僅僅是挨着宋時關的額頭,他便再沒有多餘地力氣。
地師胳膊穿過劍影的瞬間,宋時關已然將長劍中的破綻彌補,他如蛟龍翻身般在空中扭動身軀,踢腳踏在殺手肩上。
隨即兩人都如斷線風箏般一齊朝着下方墜落。
也許,世上再沒有人爭鬥的動靜能有這般浩大聲勢,半座潰敗後的高山被踩在腳下,大地也如怒龍般簌簌顫抖,以青衣人爲中心,周圍十丈內的石頭啪啪炸裂,化作粉末。
由真元織成的藍色蛛網也在嗡嗡聲響中斷裂。
無窮無盡的雪片和石頭
粉末向着宋鈺迎面撲來,瞬間已將他蓋住。
宋時關雖然及時將對手踢回地面,但自己真元也在對方信手一點下失去控制,最後兩人一同跌了下去,不堪重負的岩石終於垮塌,但千百年積澱的雪層,其堅硬度遠遠超越了宋時關的猜想。
大荒的修道分着六大境界,分別爲:雷動、本神、神庭、五玄、通賢、達聖。
但這只是大境界,譬如雷鳴期,又分作三個盡然不同的階段:雷動、完骨、天衝。
五玄本已是不可多見,那些宗門世家宗主家底渾厚,有能力獲取一些天材地寶,將境界提升至通賢境界,以通賢修爲破人慾六相,超然於世間。
通賢之境,是世間修行的極致。
至於達聖境界,那已是仙道大能的修爲,呼風喚雨咫尺千里。這個境界雖有記載,但大荒卻不會有這等修爲的高手存在。
破通賢,入達聖,固然可以生息相承、不死不滅;但這過程中會招來域外天風、大荒雷暴等滅世災難。以千萬人性命成就一人,無論是誰想要渡過此劫均會成爲整個大荒的敵人,所以沒有人能夠踏上這一步。
數百年前,橫絕一時的滄瀾大楓被連自己滄瀾世家在內的七大天闕世家圍剿中慘死;
更早以前,建立大荒元年後最龐大的宗門-武宗,更是大荒有記載來唯一統一大荒的帝國。武淩爲收集《登神五炁》,更在北域、南荒、西林、東庭架設幽門,將自己四個扈從派遣至四片大陸,建立夜闌、文昌、陽雲、詹泊四大扈從帝國,武宗門人通過幽門在大陸之間來去自如。
其後又以雷霆手腕滅掉大荒所有世家,僅留其七,又驅使那七個世家來制衡扈從帝國。
這樣的不世霸王,武淩修爲已達僞聖境界,他畢生追求和經歷都在尋找更高的魔神境界——達聖。
武淩衝擊達聖之境的消息一傳出,整個大荒都開始顫抖,人們都在擔驚受怕的日誌中等待着滅世之災的到來。
就是在武淩眼皮下,東庭帝國國君的次子詹泊響泉,一個弱不禁風的二世祖厭惡武淩那唯我獨尊的霸道,毅然離家,開始遊歷大荒,在武淩架設的幽門間來去穿梭。
武淩傾大荒天材地寶,整整籌備十年,後正式開始衝擊達聖境界,成就魔神戰紀後第一人。
四個扈從帝國、七個世家所有族長、國君八方來賀,武淩卻在粹不及防間遭受十一柄大荒最頂級的神兵刺殺。
這次,是在大荒史冊中唯一有記載的,世家神兵匯聚的一刻。
千百年後再無例外。
與此同時,各個世家高手精銳穿過幽門向武淩的神王宮發動襲擊。
被偷襲重傷的武淩從東庭一路逃亡向北域,打算進入禁獄避難,卻橫死於天關山脈盡頭的界門處。
大荒千百年來最強大的一個男人,賠上他的王
朝霸業和生命告訴衆人一個事實:
達聖不可爲!
用宋玉的話理解就是:再強也怕輪!
宋時關的五玄巔峰境界已經是世間少有,那些更多的五玄境界不過是僞五玄而已,空有修爲卻因天賦、功法等原因無法淬鍊出五玄之力。
預期和現實的落差是如此的大,宋時關本打算震陷岩石,將這最後的一名殺手埋入地底,事實上他耗盡所有真元也只震出不足十丈的坑道而已。
失去控制的真元如發狂的野獸在宋時關體內橫衝直闖,任憑他如何驅使也毫無反應,這道力量超出宋時關的認知範疇。
通五玄之後,宋時關的真元已經被淬鍊到最精純的境界。但被地師在額頭上信手輕點,自己的真元盡然被輕易撕裂,毫無半點抵抗力。
“神念!”宋時關重新打量着這個對手,沉聲問道:"你不是地師!"
雪坑中一個腦袋冒出來,猛甩了幾下,滿頭積雪四處飛濺,那人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很驕傲,驕傲得不屑問我姓名。如果你早一點知道我的名字,也許此刻我已經死了。"
宋時關審視着對手,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念頭,似乎對方剛纔那一眼能把自己心底看穿,這人只是在自己腦袋上輕輕釦了一下,自己渾身真元就開始失控。
宋時關相信就算是用一個成年人提着棍子卯足了勁砸在自己腦袋上,他也不會傷到分毫,但這人只是輕輕釦了一下,像儒雅文士輕叩柴扉一般的不溫不火。
青衣人也在佩服着宋時關,他知道宋時關已算完了,換着是任何一人,在遭受連番的致命傷害下也是轉瞬便身死道消,但宋時關卻頑強地活下來,還反殺了自己所有同伴,盡顯不世梟雄本色。
宋時關很想知道對手的名字,但卻一點也不表現出來。青衣人猜測,也許自己不開口,宋時關就算到嚥氣的那一刻也不會主動問出來。
所以,那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若非?"
宋時關眼神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這名字很普通尋常:"果然是你!你說得對,十七人中最先死的便該是你。定嶽組中,能和我修爲接近的只有殺手地師,而最神秘的卻是你若非。據說你本是陰陽世家的僕從,偷了陰陽世家秘法,看來果然如此,你剛纔那一指便是《陰陽訣》?"
若非搖搖頭:"《陰陽訣》是陰陽世家最頂級的密學,除家族血裔之外無能能懂,我雖然偷看了一些卻不得要領,剛纔那一指叫做《窮碧落》,同樣是陰陽雙絕之一,但威力卻不輸給《陰陽訣》,各有千秋罷了。你既然聽過我的名字?那你就該知道,在我秘法面前,沒有人能保守住秘密。"
"當然,據說你能用意念操控別人。那你何必與我說這麼多?我敗在你手下不假,但還不至於連砍下自己腦袋的能力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