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頭大鳥平穩地重新降落之後,玉簫子就已經剩下蒼白無言的臉孔了,祁霏霏在一旁偷瞧了一眼,沒有展露出任何神色,但心中卻有幾分得意。
大鳥在空中進行了超過一刻鐘的飛行,速度在每個時辰行進一千五百里上下,是世俗之中未曾有見的極致高速。
這種飛行速度,即便是在仙道之中,法力根基稍弱、御風之術夠不精通,都是完全無法達到的,更何況真正意義上的飛行,也必須要達到煉神境以上方可,否則在此之前都是依靠外力捧託身形。
作爲最主要的研製者,言機樞看着大鳥平穩降落,一開始的激動興奮很快就歸於平靜,或許是出於長久修煉以來的淡泊性情,又或者是看到了此法仍有多處不足亟需改進,總之老人並沒有太多激烈的神色。
祁霏霏上前對言機樞恭賀道:“言老師,鐵隼試飛成功,您又創造了一項前所未有的奇蹟了!”
言機樞摸了摸有些雜亂的長鬚,說道:“只要是人力所致,這便算不得是什麼奇蹟,按照我最初的設想,像這樣噴動高熱氣焰以推動飛行,起碼得數十年的研製方能有成,若不是那尊巨炮給我的啓發,還真沒能這麼快做出來。”
祁霏霏知道,天威谷當初將一尊奇異的渾黑圓柱送至紅石城,讓言機樞盡心探研,可見這名老人受到這件事物的影響極大,在某些關鍵之處,輪機器械的技術也被極大地推動,超出了言機樞最早的設想。
在一旁聽見言機樞的說法,玉簫子心中也猛然警覺,自從他來到紅石城開始,就一直在懷疑祁家爲何能夠在短短几年之間,便將世俗物力爆發到這般程度。
就算是有玄天宗的言機樞提綱掣領、傾盡心血,也不至於運氣超人,甚至有幾分顛覆世間常理。
玉簫子不是非常瞭解言機樞此人,除了知道他是流光真人的大弟子,過往歲月並不專注於仙道修煉,而是追求世俗機巧之道,但也沒聽說他有怎樣的成就,至少絕對無法與如今紅石城的狀況相提並論。
一架能夠完全不以法力煉製的世俗器械,以世俗之人操縱,便可飛天疾馳,這樣的事情就算是在中州,也一樣會震驚天下仙道!
就好比傳言中州光明道製造出飛武神舟,當時就已經引起了中州仙道的局勢緊張,要是此物傳至中州,焉知會不會捲起什麼混亂?
然而玉簫子現在思考的重點,並不是這類輪機器械傳到中州會有怎樣爾等後果,而是言機樞提到的那尊“巨炮”。
很顯然,言機樞定然是於此物中大受啓發,方能在機巧之道上大有長進。如此說來,此物必定是蘊含着某種深奧玄機,仙道修士觀之,肯定大受裨益!
這樣一來,玉簫子便覺得自己的目標又多了一個,就是要奪取那尊“巨炮”。
“言老師,小道有一事想請教。”在言機樞面前,玉簫子即便修爲境界更高也不敢自稱本座,說道:“這幾天參詳輪機器械的諸多樣式圖譜,頗有一些感觸,但苦於未能眼見實物,方纔聽你所說,似乎還有一奇異之物能啓發智慧?”
祁霏霏聞言臉上有些不安,她當然知道玉簫子不懷好意,恐怕也是對紅石城中的寶貴事物產生了覬覦之心,作爲家主,她理所當然要出言婉拒。
但沒等祁霏霏開口,言機樞便先說道:“好,帶你去看也無妨。”
“言老師?”祁霏霏心中一急,不禁提醒了一句。
“沒事沒事!”言機樞毫不在意地擺手說道:“那玩意兒本來就是仙道修士所煉製,最初就是玄天宗所繳獲,我有處置之權。”
“是。”祁霏霏聽見言機樞提及玄天宗,便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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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言機樞交流的這段時間以來,祁霏霏甚是清楚明白,眼前這名老人看似不修邊幅,一心只專注於輪機器械的研製,根本不像是一名仙道修士。然而言機樞對人情世故早已瞭然於心,一些仙道之中的齷蹉之舉,言機樞在中州流離的那幾十年見得也多了,他自然有駕馭和應對的手段。
玉簫子到了的情況,祁霏霏早就跟言機樞說明了,像這樣的煉神境修士,言機樞是見怪不怪,用不着讓他提起多少崇敬之意。
言機樞本就不以仙道修士自居,當然也不將玉簫子看得多麼貴重神奇。
帶着玉簫子回到紅石城中,來至一處隱蔽倉庫,裡面便是安置着當年試圖攔阻祁震等七宗門人的伏魔巨筒。
炮身基本沒有大變,倒是被言機樞以多種奇怪的裝置枷鎖在上,再連上了密密麻麻、各自交纏的管線,通往遠處。
“這玩意兒當初在天南之地被人用來攔路行兇。”言機樞上前拍着炮身說道:“後來被我們玄天宗繳獲存放在天威谷,一度也以之作爲禁制法陣的一部分,但尚未參透煉製之法。後來天南安靖,此物留在天威谷也無大用,所以就給我任意處置。”
玉簫子一見到伏魔巨筒,就立刻展開元神細細感應,立刻就發覺炮身內外無數雲紋符籙,當即就像潮水一樣涌來,複雜巨量的構造制式幾乎逼得玉簫子元神退守,只好趕緊收斂神氣,不敢隨便感應。
似乎看出玉簫子受到衝擊,言機樞微微一笑,說道:“此物是何人煉製,如今尚未查明,但是我看就算查出來了,也沒人會張揚。”
“哦?言老師爲何這麼講?”玉簫子畢恭畢敬地問道。
“此物殺伐太重!”言機樞咬了咬牙說道:“玉簫子道友你修爲比我精深得多,應該明白,仙道法器煉製,乃是修士身心交匯影響外物的結果,人心思緒如何,對法器成型的影響極爲深重。我這話並不是說凡具備殺伐威能的法器,就說明煉製之人心性偏頗,問題是此物除了以殺伐用,我是幾乎找不出別的用途。”
言機樞一邊說着,一邊從角落找出一枚湛藍寶珠,就是伏魔巨筒專用的“炮彈”,說道:“此珠專門配合巨炮,發動之時,寶珠內中所有精華威能全部化作轟然電光,旨在殺傷對方,而且不留半點餘地,就算是煉神境修士,沒有上佳的護身之法,電光及身瞬間,怕也來不及反應催動虛空定力。”
玉簫子聽着言機樞的話語,怎麼聽怎麼像是威脅。尤其是在聽見煉神境修士都來不及應對這個細節上,好像就是說言機樞早已留意自己,萬一自己有任何不軌舉動,這尊巨炮就會對自己發動攻擊。
然而從方纔元神感應之中,玉簫子也隱約體會到這尊巨炮的威能絕對不可小覷,而在言機樞手中的湛藍寶珠,更是暗藏雷電威能激盪,明明是靜態的存在,但內中暴躥奔騰的力量,是玉簫子這種煉神境修士最能夠敏銳察覺到的。
“不知言老師是如何從此物得到啓發的?”玉簫子問出了自己最好奇之處,畢竟連他的元神感應都覺得這尊巨炮紛繁複雜到了無可言說的程度,以言機樞的修爲應該不至於能夠分辨清楚纔對。
“我自然不會是去以神識感應,都一把年紀了,還浪費神氣作甚?”言機樞毫不避諱,像他這種年過百歲,修爲卻不甚高的修士,平時又竭盡思緒,絕非是求長生之道,從言機樞的老邁形骸就可以看出,這名老人確實年近遲暮。
順着言機樞的手指方向,玉簫子聽得對方解釋道:“好在這玩意兒發動起來也不算難,我將激發寶珠威能的力量降低到能夠平穩輸出的程度,然後再以銅絲交纏成索,將那股電流引導而開……啊,這裡面涉及的種種數理推算我就不多說,總之我能夠憑藉操控電流的輸出,以此逆推測算這件法器內中的一些運轉之法,若是精通煉器之道的修士,估計能夠以這些運轉之法的訊息,摸索出此物大致的煉製方法,不過這還需要十分了解雲紋符籙。”
“又要精通煉器之道,還要熟悉雲紋符籙,同時還是動用雷電威能的行家……”玉簫子喃喃說道:“而且如此法器動用天材地寶也是無可計量,能有這般家底的,當今世上也是不多啊。”
言機樞哪裡聽不出玉簫子這是在暗指玄天宗,其實當初七宗門人遇上此物,也有人猜測就是玄天宗所煉製的。
此時玄天宗金闕長老作亂已過,但具體的消息卻沒有對外宣揚,而知曉伏魔巨筒、飛武神舟皆是出自金闕長老手中的人,中州仙道寥寥無幾,更別說遠處天南之地的衆人了。
不得不說,以仙道修士、尤其是煉神境修士的通明世事,藉助推演之道,世間很多事情都沒辦法完全瞞過他們,只要還是世間事,就必然有跡可循,金闕長老行事隱蔽,也不可能徹底瞞住所有人。
尤其是這麼大量的天材地寶消耗,能夠經得住這樣家底的,首先必須是宗門傳承,而絕對不可能是某個散修之士,而這麼一來可被思量考慮的對象就少之又少了。
言機樞自己也思考過,伏魔巨筒是否就出自玄天宗,只不過他自己很早就下山,與世俗中行走,門中很多事情他不僅不過問,連具體發生了何事都不太清楚。
“是不多。”言機樞沒有否認玉簫子的說法,但是也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說道:“道友是覺得此物十分稀罕離奇嗎?”
“巧奪天工!”玉簫子見得伏魔巨筒,心中便一直在思考,如果雪淵門的宗門道場有此利器鎮守,那麼雪淵門在天南之地的就有更加安穩的處境,甚至未來可能與中州仙道勢力抗衡,也有更大的底氣。
“你願意研究,我不阻止。”言機樞根本不在乎玉簫子的想法,甚至如今他也不是太在意這尊伏魔巨筒了,拍了拍那些額外裝置,說道:“倒是這些管線,你最好別亂碰,因爲這關係到紅石城許多輪機的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