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溯光真人的問題,祁震十分驚異,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師父,弟子入門不過數天,這……”
溯光真人說道:“無妨,你直言便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一旁的東平也勸說道:“師弟你且放心,此事關乎洞府傳承,師父一向習慣與我們一同商討。”
霞風洞府並非什麼有着龐大勢力的傳承,上上下下加起來也就五個人,而洞府首座溯光真人自己平日裡也習慣了清修,洞府之內的雜事基本也是由弟子自己處理。並不像別的一些洞府,許多事情往往由幾人、甚至一人獨專其事。
祁震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弟子覺得,碧波洞府今天雖然退卻,可是未來必定還是會聚衆再度前來,一次兩次還算,若是未來碧波洞府尋來更大的陣勢,我們又該如何應對?弟子覺得,與其這樣被動應敵,還不如化整爲零,將霞風洞府的勢力分散開來。”
東平往日裡負責洞府事務,最是敏感,他聽見祁震的建議,不禁皺眉道:“可是這樣,反而容易導致碧波洞府的人對我們分別擊破,這反而落了下風啊。”
祁震說道:“師兄你想想,碧波洞府所需要的乃是淨水石,只要淨水石在霞風洞府一天,秉燈真人的注意力就不會離開霞風洞府,而以師父的修爲境界,秉燈真人縱然硬闖也無能爲力,更不可能冒着違反宗門戒律的風險,與師父親身對敵。”
“繼續說。”溯光真人微微頷首,讓祁震說下去。
祁震深入分析道:“我們幾個弟子留在霞風洞府,無疑會是碧波洞府等人首要針對的目標,若以人丁多寡而論,面對他們的輪流進攻,我們遲早會是失敗的一方,而且師父爲了保護我們必定是被約束在霞風洞府當中,這一片仙家洞府,反而成了困鎖師父的牢籠,這豈不是與洞府開闢的初衷相違背嗎?”
仙家洞府,無論是攬收弟子門人、亦或者避世清修,其根本是一處能夠讓人安然修煉的地方,對於其開闢者而言,自然是一片來去自如的所在,如今溯光真人很有可能爲了四名弟子,迫使留在洞府之中無法離開。雖然說以溯光真人的修爲,大可以元神化身離開洞府,可是就如今天一般,僅僅是閉關幾日,便導致弟子門人紛紛受創,這豈不是霞風洞府反而成爲一個監獄和災禍之地。
不過東平身爲大弟子,當然是更關心洞府的安寧與傳承,問道:“那淨水石呢?淨水石乃是維持地底水脈的樞紐,石頭無法搬家,在這種爭端之下,師父也不可能輕易遠離。”
這時候聽溯光真人說道:“此事你且放心,爲師這幾日閉關,正是要解決此事,霞風洞府底下的水脈蓄勢已久,但一味的阻塞終究不是解決的方法。爲師閉關數日,欲在世俗開闢水道運河、修建水壩,以此灌溉世俗農耕,未嘗不能造福一方。”
“師父仁厚愛世,這的確是一個好方法,不過……”祁震趕緊迴應,但是他心裡卻有了別的疑慮。
溯光真人接下話頭,說道:“不過世俗開闢水道,是何等耗費人力物力之事,百里運河,則需數萬人晝夜不息的勞動,況且還有控制水勢的水壩……霞風洞府本就避世清修多年,爲師無甚世俗產業,哪有這麼容易修築這浩大工程。”
“弟子願意助師父一臂之力!”東平立刻說道:“以法力開闢水道,自然能省去許多功夫。”
溯光真人搖搖頭,語氣肅穆:“運河水道的開闢哪裡是這麼簡單,從地理測繪、到節氣雨露,再到地質優劣、河岸維護,世俗修建一道運河水道,動輒需要數十年的準備,哪裡是簡單光憑法力深厚就能解決的。爲師閉關推演這麼久,方纔有了這麼一個想法,更別提要從玄天山脈深處引出一條運河水道至世俗……”
“師弟好大的心胸!”
此時,天生傳來一個偉岸聲音,頓時霞風洞府上空紫氣青光四溢、仙氣祥雲籠罩,一股醇和中正的法力、伴隨着聲音降下。
這股法力異常的浩大,讓人難以阻擋,竟是頃刻間有如春雨落地一般,潤入祁震等人體內,數息的功夫便讓衆位弟子傷勢痊癒,就連西正北霜兩人遺留的舊傷也一般好了。
溯光真人反應最快,看見天上那個靛藍色的身影,趕緊躬身行禮道:
“拜見掌門真人!”
東平、祁震等四人聽見溯光真人的話語,內心震驚不已,紛紛下跪,但膝蓋還沒彎下,又是一股法力傳來,將四人輕輕托起。
“不必多禮了。”伴隨着聲音,一名身穿靛藍色道袍的老人緩緩從天而降。
這名道人自然便是玄天宗掌門、溯光真人的師兄流光真人,比起溯光真人的老邁古樸,流光真人似乎更具活力,雖然兩人同樣鬚髮盡白,但流光真人身材更爲健壯,而且雙目精光異常透徹,彷彿能洞穿世上一切。
四名弟子異常震驚與興奮,與祁震不同,東平等三人雖然曾經在宗門上遠遠瞧見過流光真人,卻萬分不敢直視,如今掌門真人親臨霞風洞府,衆人自是內心異常激盪。
而流光真人卻是將視線集中在祁震身上,嘴角含笑,似乎在思考些什麼,然後說道:
“溯光師弟收的好弟子啊,年紀輕輕便有這般修爲,果然後生可畏。”
祁震不敢回話,只好深施一禮,然後聽溯光真人語氣有些無賴地道:“當年可不知道是誰,十六歲那年便去了玄天荒徑修煉,幾天就從煉體境突破到煉氣境,讓我們可眼紅得很。”
東平幾人從來沒聽過自家師父以這種口氣說話,簡直就跟世俗小混混似的,然後在衆人震驚的眼神之中,流光真人與溯光真人彼此哈哈大笑起來,就好像是多年難得一見的老友一般。
笑聲維持了許久,流光真人對着四名晚輩弟子說道:“你們堅守霞風洞府的事我已明瞭,今日是長門自檢之日,你們傳來的警訊符我親眼過目了,方纔趕來,然後便聽見你們討論開闢水道運河之事。”
接着流光真人又朝着溯光真人說道:“師弟有此心思,自是萬民之幸事。這樣吧,此事長門天元峰必定會盡力協助霞風洞府,過幾會遣人與師弟一同考察水脈方位,一旦確定具體水道走向,便以法力施工,你的弟子若有肯出力的,也一同參與進來。”
“謹遵掌門真人法旨!”東平搶先說道。
“嗯。”流光真人點點頭,然後對着四名弟子說道:“霞風洞府甫剛收劫,你們且去好好收拾一番。”
流光真人這分明就是要讓晚輩弟子們避開兩人,東平與祁震自是察覺得出,然後便往後山而去。
四名晚輩弟子離開之後,流光真熱便拍了拍溯光真人的肩膀,說道:“師弟,苦了你了。”
流光真人身爲玄天宗掌門,一言既出,則堪比天意,絕無收回的可能。既然決定了要幫助霞風洞府開闢水道運河,那就說明了要與霞風洞府聯合起來,而這對師兄弟,終於又要一併合作了。
只見溯光真人微微嘆息,說道:“我本想好好過自己的安生日子,沒想到,風波擾人啊……”
溯光真人話語當中暗藏和許多信息,如今的玄天宗內,掌門流光真熱與傳法長老擎燈,兩人的矛盾早已是衆人皆知,甚至據說其餘的仙道六宗,暗中與擎燈長老有着聯繫,意圖讓擎燈長老上位成爲玄天宗掌門。
這種削弱天下第一仙道宗門的計謀,彼此矛盾的兩人都能看出來,可都無法避免,加之擎燈長老的權力慾實在是異常之高,所以流光真人也一直頗爲忌憚此事。
而至於溯光真人,若以修爲境界論,在玄天宗內也算得上是頗爲強勁的人物,只是一向低調,不少洞府首座並不瞭解罷了,而秉燈真人這番前來,不排除是有擎燈長老在後面策劃,意圖看出溯光真人的實力到底有多高。
這麼一來,溯光真人無疑是站在了擎燈長老的對立面,不論溯光真人自己是否願意,擎燈長老遲早也會對上他自己。
所以流光真人才有了這麼一個決定,讓長門天元峰與霞風洞府合作,將師兄弟兩人徹底拉到同一陣線上。
溯光真人自經歷過仙魔大戰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對世間爭端有了一種異常排斥的心裡,所以才決定自行開闢洞府,可是宗門之內的爭端不可避免地蔓延到自己身上,當他自己以及弟子們受到了威脅,真正能依靠的,還是自己那個做掌門的師兄。
溯光真人只有答應、也不得不答應。
有着長門天元峰的支持,霞風洞府要開闢水道運河的計劃自然是能夠輕易完成的,淨水石的問題也等於迎刃而解了,至於是否借給秉燈真人,溯光真人尚且還在考慮之中。
而流光真人此時卻說道:“你的那個新入門的弟子祁震……三聖給了我一些提示……”
“怎麼?”溯光真人有些奇怪,原本以爲自己師兄一開口肯定是關於宗門之中種種鬥爭,要麼就是向自己訴苦,卻沒想到是提及祁震。
只見流光真人眼神異常的深沉,並沒有開口出聲,彷彿是害怕被人知道一般,給溯光真人傳去一道神識,內中所說的,便是自己當初在道統樓看見的一本古籍。
兩位真人修爲奇高,神識之中信息巨大,但也能在頃刻間明瞭,但是溯光真人卻大爲震驚,久久站在原地,動都不動。
“雲笙師妹還真是的……這麼大了還給師兄們惡作劇,這下好了,怎麼收場連我都不知道了……”流光真人語氣無耐,臉上充滿了苦笑。
而溯光真人卻是十分嚴肅,說道:“師妹他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