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威麒麟沉寂無語,隨後遠眺北方山巒之間,有重重烏雲霧靄堆疊,似乎讓人望之就感覺到無比的深沉寒冷。
“這下你們徹底把玄武惹怒了。”麒麟說道:“玄武終於坐不住了,要從黑淵之中現身世間,你所託付的那個年輕人,到頭來也只會在這場劫數之中,被扼殺斷絕。”
鬆君端坐如常,說道:“你我不如猜猜,玄武到底會不會對阿震下手?”
麒麟煌煌威嚴的聲音之中,竟然多了一分笑意,說道:“玄武如果真的這麼做,說明這千百年來的努力徹底白費。再說了,他作爲四方神聖之一,要對付一名人類,手段方法多得很,哪裡用得着親自面對?嗯……來得好快。”
北方烏雲之中,無聲無息之中,整片洪荒大山的氣溫驟降,甚至樹葉上的露水都逐漸凝結成霜,霜雪動盪之中,一個魁梧的黑色影子從天而降。
憾然一爆,玄武降臨之威,一大片森林竟然瞬間化作冰晶粉塵,朝着鬆君席捲而去。
鬆君坐在原地,伸手指地,碧光氾濫,強大的衝擊力消弭於無形,隨後說道:“玄武,別來無恙,你終於肯離開自家的泥潭了嗎?”
“建木雲鬆!”遠方被摧毀的樹林之中,體型若山的玄武,龜蛇雙首共同發出甕如雷震的聲音:“你爲何要插手四獸之爭?北邦遭此大敗,若是影響罡風之禁,你也要擔負責任!”
“瞧瞧,若是以你這般心緒,恐怕麒麟也不會放心讓你主導罡風之禁吧?”鬆君傲然笑道:“蟄伏數百年,你的脾氣只變得越來越暴躁,還不如朱雀半分開明,只看着北邦那些許基業就波動本心,這些年的努力都到哪裡去了?”
玄武看了鬆君一旁的麒麟,聲音不改憤怒,說道:“建木雲鬆,你爲了所謂的人道大昌之世,刻意延長朱雀王朝氣數,這本就是涸澤而漁,罡風之禁自此由朱雀一家獨大,萬一劫數臨頭,朱雀無法抵擋,我們都要就此滅絕!
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你以爲我們統統死光了,人道大昌之世就會到來嗎?你將希望寄託在一個洪荒中矇昧無知的人類身上,就不怕他日後與我走的老路一樣?別以爲我不知道,朱雀王朝的赤鸞公主,已經開始汲取人間敬奉意念。”
麒麟突然說了一句:“人道大昌的氣數,不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哈哈哈哈——”玄武雙出震耳欲聾的狂傲笑聲,說道:“那建木雲鬆你到底在做些什麼?非要將大好局勢攪亂嗎?”
鬆君捻鬚說道:“聖威麒麟,若是按照以往,維持罡風之禁四方平衡,能夠抵禦域外邪物到什麼程度?”
麒麟說道:“無非彼此消磨,但是較之近三千年前,邪物勢頭更盛,罡風之禁能夠抵擋多久,還在未定之天。”
“也就是說……罡風之禁在面對域外邪物,只是不得已而爲之了?”鬆君問道。
麒麟看了鬆君一眼,說道:“此世間超凡之中,只有你我曾經歷過三千年前的劫數,四方異獸那時尚未成氣候,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鬆君看着玄武,直白道:“你們四方異獸、加上聖威麒麟和我,都面臨着同一個巨大的難關而無法再進,域外邪物降臨,肯定會先找上我們這些生機旺盛的對象,而非人類。然而我之舉動,印證了一點,在沒有神聖賜予異術的前提下,人類自身也可以修證到如我們一般程度,墨青師徒之死,你們應該看得清楚明白。”
玄武怒哼一聲,說道:“這麼說來,你是要讓我們來驗證那個人類的實力?信不信我立刻就將他殺死?”
“這件事輪不到玄武你來做。”聖威麒麟煌煌威嚴散發開來,說道:“在我看來這個名作‘震’的人類,並非人道大昌之世的真正起源,其未來舉動還需慢慢關注。至於鬆君所說,本意是希望放開罡風之禁的四方平衡,由四方異獸最強者來主導所有力量來面對域外邪物。如今朱雀成就最高,他也確實有意去做,玄武你就不要插手了。”
“朱雀?就憑那隻臭火雞?”玄武聲音非常地不屑。
鬆君開口道:“就憑你這句話,我更加篤定你不如朱雀。”
玄武正欲反駁,誰料聖威麒麟只瞪了玄武一眼,龜蛇雙首則不再出聲,麒麟則對鬆君說道:“可這也是我最大的問題,你打算讓朱雀主導罡風之禁,青龍和白虎也已經沒有異議了,但萬一真如玄武所言,朱雀就此殞落,那麼世間異獸則再無生存之機,你又如何肯定邪物不會繼續吞噬世間?”
“這不還有我嗎?”鬆君說道:“我插手入局,就沒有打算脫身而出,萬一朱雀連同罡風之禁也無法抵擋,屆時我自會出面,若論底蘊實力,你們都不如我,這樣總歸能讓你們放心了吧?”
“能得建木雲鬆一言之諾,聖威麒麟將不遺餘力扶持人道大昌之世的到來。”聖威麒麟罕有地俯首說道。
鬆君看了看玄武,問道:“這樣你能同意了嗎?小烏龜?”
玄武哼哼冷笑,說道:“這一次過去了,那下一次呢?三千年前邪物降臨勢頭不大,但你當時明言三千年後邪物洶洶降世,這纔有了四方神聖與麒麟合力的罡風之禁。那三千年後,邪物劫數再至,豈不是要比今日威能更盛?到時候少了我們,你又能如何?”
“不如何。”鬆君面色平淡道:“屆時是人道之世,自然由人類自己應對,若是抵抗不住域外邪物,那就世間萬物生機被邪物攫取吞噬一空,浩蕩世間重歸洪荒。對了,聖威麒麟最擅長見世間氣數,你如何看待三千年後邪物再度降臨?”
麒麟看了看方纔祁震和墨青戰鬥的方向,說道:“老實說,我也不能完全知曉,但從那個人類身上,其實我看見的是兩個不同時代的分隔,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堵牆,無法窺破另一面的情況……但是不管如何,此人道氣數在三千年後不會滅絕,就算情況到了最糟糕的時候,應該也能有新生機遇孕育。”
“那——六千年後呢?”鬆君再問道。
麒麟眼神古怪地看了鬆君一眼,說道:“建木雲鬆不要說笑,你知道我沒有機會見證那個時代,說不定到了那時,我早已化作塵土……但是,或許建木雲鬆能夠有機會看看?草木輪轉合於天地,你和朱雀一樣,都是最有機會踏出那一步的。”
“草木本就合於天地,我踏出那一步,說不定是歸還於世間。”鬆君看了看玄武,然後說道:“好了,你也聽得夠清楚了,還有什麼疑惑嗎?”
“我還是不忿。”玄武聲音滾滾如雷,說道:“北邦如此大敗,未來我的力量將會降到最低,北邦信仰說不定就此出現崩潰……建木雲鬆,我還是不相信未來所謂的人道大昌之世,我還是要選擇對那個人類報復。”
“唉——”鬆君長嘆一聲,說道:“玄武,你這麼做,無異於將自己置於死地啊。”
“怎麼?你要對我下手嗎?”玄武面帶警惕。
鬆君搖搖頭,說道:“我不對你下手,但是反之,你也不能直接對阿震出手,其他的,隨你如何。”
鬆君說完這話,不僅是麒麟,連玄武的神色都變了,緊緊盯着鬆君,聲音低沉地說道:“不愧是見證古往今來的建木雲鬆,說到底,你纔是心思最爲冷漠無私的,你一手培養的人類會遭到怎樣的苦難,你也不在乎嗎?”
鬆君臉色浮現一絲冷傲,說道:“既然是人道大昌之世,不論你我,都是站在人道對立,我不在乎纔是正理,你要是真的能讓那個孩子嚐到真正的苦難,未嘗不是對他的鍛鍊……但是玄武,你可別忘了,以他如今的力量,未來或許會知道是你下的手,到時候你沒有死在域外邪物手中,就是死在他的手裡。屆時你所施加給他的痛苦,你也會感受到的。”
“不愧是建木雲鬆!”玄武哈哈大笑,說道:“我已經感應到了,那個人類有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我就讓那對母嬰早產而亡,先做一個見面禮!”
說罷,玄武巨大的身形倏然不見,冰霜向着大山之中席捲而去,飄蕩不露痕跡,很快,從村寨的方向就傳來一陣淒厲的哭叫聲。
面對如此聲音,聖威麒麟也不住怔立,感嘆道:“玄武已經徹底豁出去了,他這是明知自己下場,還要發泄最後的瘋狂……但是你、建木雲鬆,你也沒有多麼理智啊……”
“不,此時此刻的我纔是最清楚明白的。”鬆君站起身來,他能夠感覺到祁震正在往自己方向趕回,說道:“人類自矇昧出,最先看見的是困難和絕望,不如此,不會有人道大昌之世的來臨。”
“這只是你自己的執着罷了。”麒麟說道:“其實我們都差不多,只是如今過後,人類將會徹底視我們異獸爲仇寇,未來與那名人類的一戰,若是我落於下風,將會徹底化作煙塵消散,到了那個時候,就真的徹徹底底由人類自行開創人道之世了。”
說完這話,聖威麒麟一個轉身,雷霆直奔天際,消失不見。
而鬆君則緩緩站起身來,看着飛奔而來的祁震,臉色陰沉。
“大長老!玄武北邦的那些傢伙我都殺光了!”祁震興奮笑道。
“阿震,你趕緊回寨子一趟,或許還能見到阿笙最後一面。”鬆君臉面僵硬地說道。
祁震神色陡然一變,說道:“阿笙不是還有好幾個月才生孩子嗎?怎麼會這樣?!”
“快去吧,趁着還來得及。”鬆君一揮手,祁震滿臉焦急,身形瞬動,朝着村寨急急而奔。
鬆君留在原地不動,隨後只聽得來自村寨方向的一陣騷動,很快,一陣強烈不甘的怒吼,震得大地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