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祁震境界暴跌的消息逐漸傳遍天下,但玄天宗卻一反常態的毫無舉措,甚至沒有派遣門中尊長探視,也沒有將祁震召回門中,這就很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祁震在大羅洞天之內玄天宗道場修養,消息一出,自然有不少人登門拜訪,不管是真心來探望祁震安康,還是想來試探的,祁震一應恭敬接待。
雖然說修爲境界跌落,但祁震自己本就有着世俗武學宗師一般的體魄,自己勤修的刀法也沒有失去,並非就此成爲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
大羅洞天之中,誰不知道祁震聲威,衆人落足之處,就是祁震憑一己之力展開的洞天空間,這在仙道千百年的歷史當中可謂是絕無僅有。
然而像祁震這樣,從煉神境高人的位置上跌落成周天境界的修士,也一樣是世所未聞的稀罕事。
在送走蒼雲劍宗的長老楚狂人之後,萬寶閣的鐘太白邁着急促的步伐,進入琉璃金頂殿,不斷向祁震拱手抱歉道:“祁震道友、祁震道友!是我來遲了,恕罪恕罪啊!”
祁震笑道:“鍾理事何出此言,請先落座,飲茶一杯吧。”
祁震平日裡並不注重仙家茶飲仙露,如今受衆人關注,倒是收了不少禮物,祁震也毫不吝嗇,用來招待那些前來探視自己的人。
一杯護心芳露飲下,鐘太白只覺得沁入心脾的舒坦,似乎這幾日的繁忙也得以放鬆,隨即向祁震拜謝。
“鍾理事這幾日辛苦了。”祁震說道:“奪寶大會還沒有結束吧?現在到哪個階段了?”
祁震雖然不在現場照看,但奪寶大會一如往常的進行,而且伴隨着的參與者的修爲漸深,萬寶閣也開始減少擂臺的數量,劃出一片足夠大的區域讓參與者放手相鬥。
而鐘太白作爲此次大會主要的籌辦之人,同時也要擔負維護秩序之責,誰讓他有煉神境修爲呢?祁震忽然也覺得有幾分放鬆。
“承蒙祁震道友掛心。”鐘太白向來沒有因爲修爲境界而自重身份,不僅在祁震面前,即便是在萬寶閣之中也是那種任勞任怨之人,見他說道:“方纔我前來之時,正好進行到中品法器的最後一次爭奪,是由常山派的趙白龍奪得,那件中品法器叫做‘赤膽鋒’。”
祁震略作思考,說道:“赤膽鋒?哦——我記起來了,是北地松柏雙城之主、公孫止的隨身法器,當年公孫老爺子赤膽鐵心,率門人弟子與仙道七宗匯合……沒想到也身陷鬼方廢墟之中。”
鐘太白讚許道:“祁震道友不愧是玄天宗出身,對中州仙道瞭如指掌……這說來也巧了,公孫止前輩雖然傳承已斷,赤膽鋒照例來說已無傳人。但是當年公孫止前輩一位侍童,百餘年前尚未有多少仙道修爲,算不得門人弟子。此人慾繼承前輩遺志,創常山派一脈,趙白龍就是他的得意弟子,此人奪得赤膽鋒,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祁震點頭笑道:“嗯,此事甚妙,萬寶閣舉辦奪寶大會,正應遵循此理,前人遺志、後人不忘。”
“這一切都多虧祁震道友,若非道友法力通玄,這等前人遺寶,至今還在鬼方廢墟之中,不見天日。”鐘太白趕緊說道。
祁震苦笑着擺手說道:“鍾理事啊,以你的眼力還看不出來嗎?在下如今早就沒有那般修爲境界了,甚至御風飛行都極爲困難,如此功勞,我祁震一個人可擔不下來。”
鐘太白那微胖的臉龐微微一抖,眼珠子機靈地轉了半圈,然後壓低聲音對祁震說道:“祁震道友,此事如此重大,爲何你還如此聲張啊?雖說大羅洞天之中不少人感恩道友開闢如此洞天境域,然則心懷怨懟憤恨之人,一點也不少!以玄天宗的威勢,恐怕也阻攔不了那些人。”
祁震好整以暇地說道:“哦?鍾理事是聽見什麼風聲了嗎?有人要對我祁震出手?”
鐘太白神色緊張,說道:“在這玄天宗的道場裡是沒人敢輕易闖入,可祁震道友你也出不去啊?要是離開了大羅洞天,更會引來不速之客!”
“離開?”祁震嗤笑道:“鍾理事不會忘了吧?採荷道友身死與銜骨令被竊,這兩件大事還未處理,你我當初都已經定好,洞天門戶能入不能出……我看啊,這奪寶大會不用着急結束,後面不是尚有上品法器、神器以典籍仙冊嗎?鍾理事不如一日就安排幾場爭奪,儘可能拖延日子,也好讓事實早日水落石出。”
雖然說奪寶大會已經有一大半前人遺物有了歸屬,可是並沒有人打算離開。除了還有更加精彩的高人鬥法之外,大羅洞天本就是一片適合清靜修煉的地方,在衆目睽睽之下奪得的前人遺物,在大羅洞天之中祭煉,根本不用怕被旁人再度奪取。所以祁震讓鐘太白拖延時間,也是爲查明事實爭取機會。
鐘太白遲疑一下,說道:“拖延這點時間,對我來說倒是不難……不過,祁震道友啊,這兩件事可查出什麼眉目?”
“青嵐宗的霜碧玉長老與莫師兄近日已有線索,但還需多方查證……鍾理事就不用太放在心上了。”祁震說道。
“唉,那就好、那就好……”鐘太白如釋重負地喃喃道。
祁震詢問道:“怎麼?鍾理事似乎另有想法?”
鐘太白感嘆道:“這採荷道友畢竟是死在萬寶閣道場之中,我等雖能自證清白,但畢竟是門人無能,自然有愧在心。”
“人力有窮,鍾理事,修爲越高,這點就越發明白吧?”祁震說道。
鐘太白笑道:“這倒是沒錯,世人總以爲我們這些煉神境修士,壽元悠長、法力強大,幾乎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似乎只要動一動指頭,就能讓那些修爲不如自己之人俯首稱臣,隨意指示呼喝,似乎只要一個念頭便可以心想事成……哼,這世上哪裡有這般好事?”
“境界越高、修爲越深、法力越強、神識越廣,越是能發現自身的不足之處。”祁震說道:“但修士之慾,不應隨着此等愈發膨脹。索求無端無限膨脹,然其能爲終究有限。世俗凡人終其一生可能都不會走出自己出生的城鎮,他自然覺得中州是何等曠大無垠。仙道修士朝暮間飛越千萬裡,卻仍覺得自己乃是天地間的塵埃,並不比螻蟻超脫多少。”
鐘太白呵呵冷笑道:“可惜這些話對螻蟻去說,他們是怎麼也不信的,他們總以爲自己哪天得了我們這般修爲,就能任意操弄天下、把玩世間。”
“此世間,凡能知己者,皆有欲。欲之大,妄求天下萬物皆屬己。”祁震不禁說道。
鐘太白拱手道:“今日一見,方知祁震道友確實有長生問道的根基,或許一時法力修爲不得已伸張,可此等心性,本就無所謂身處何地。”
“鍾理事贊謬了,這也是吾師所傳,我這點粗淺修爲可真的悟不出這點。”祁震笑道。
“那終歸還是有的。”
“對了,有一事,恐怕要請求鍾理事。”祁震話鋒一轉。
鐘太白恭敬道:“祁震道友請講。”
“我想問一下,萬寶閣的掌門迦樓羅與那名帶着玉狐面具的長老是和關係?”祁震問道。
鐘太白心中一驚,聯想起門中那隻言片語的秘聞,以及當初迦樓羅留下的囑託,鐘太白沉吟一陣,施法摒除此間聲息,說道:
“萬寶閣中,大長老玉心逢與二長老玉心緣皆是佩戴玉狐面具……想必祁震道友也看得出來,她們是一對姐妹……至於道友所說的,應該是大長老玉心逢吧,她、她就是掌門迦樓羅的妻子。”
祁震眨眨眼,問道:“妻子?不是道侶嗎?”
仙道之中,道侶並不完全等同於世俗的夫妻關係,某種意義上,同性之間亦可爲道侶。侶之一字本就是同道同行之意,並非牀第之間的親密來往。
更重要的是,道侶之間彼此瞭解甚深,甚至修爲以某種形式互通,存亡共同、心緒相知,這纔有資格稱之爲道侶。
若是此等聯繫出現裂痕,那就爲了彼此修爲着想,相忘於江湖便是,與世俗夫妻大不相同。
祁震跟任紅衣與何茗二人的關係也算是密切,可她們兩人對於祁震而言也是有所不同的。或許這兩人都可以成爲祁震的道侶,但何茗恐怕不會成爲祁震的妻子,相知、相守,但不等同於相愛。
鐘太白臉色尷尬道:“這……確實如此,但具體爲何,也不方便探求。”
“嗯……”祁震沉吟一番,然後再問道:“我聽說,掌門夫婦似乎有一個兒子?不滿鍾理事,外面有不少傳言,說我就是他們的兒子,在下就長得這麼像萬寶閣的少主嗎?”
鐘太白這下臉也白了,絲絲冷汗冒出,他知道接下來自己的話語,很有可能決定此身存亡,思忖很久之後才說道:“祁震道友,說實話,我從未見過萬寶閣少主是何人,我們萬寶閣也沒有什麼少主。至於像與不像,世間人,總歸會有幾個彼此形貌相近的。如果祁震道友真想求證此事,爲何不去青丘山,直接詢問我們掌門呢?”
祁震坐直身子,說道:“這一點你放心,我已經與迦樓羅掌門約定好了,等奪寶大會結束之後,我自然親自前往青丘山玉狐峰。”
“那就好、那就好……”鐘太白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只覺得自己躲過了一場莫名的災劫。
再多閒聊幾句之後,鐘太白便已事務繁忙爲由離開了玄天宗道場,等他回到萬寶閣道場之中,一大幫人迎上前來,都想詢問祁震情況如何。
鐘太白臉色變幻,終於拿出煉神境修士的架子,一抖衣袖,劍氣飆射縱橫,無一人敢靠近,最後只聽得鐘太白冷聲喝道:
“不怕死的,自己去見祁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