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野雖然成名已久,但是經過這次比武大會,眼見許多修爲深厚的天南武林後輩,內心已經隱約有了退隱清修的念頭,只是此番聽聞可能有浩土中州的修士在天威谷中鬧事,放才主動出手。
老人雖然心有歸隱之意,但不代表實力修爲就此退步。修煉至煉氣境三階,三甲子之壽命可謂是輕而易舉,張廣野老人若再加勤勉,未嘗不能白髮生烏,再進一步。
而當他看見家門之前四人結陣合攻一人之時,內心頓時火起,彷彿忘了之前的一切想法,九極玄真掌勁一出,明家四人陣法登時散亂。
明家四人還在震驚之際,張廣野老人彎下身子,將剛纔摔倒的陸先生扶起來,問道:“閣下無恙吧?”
張廣野老人自幼受雲笙長老教導,眼光之毒辣敏銳不下許多仙道高人,他剛纔只看了五人鬥爭不過一瞬,就判斷出明家四人各自修爲,唯獨這個陸先生,身形挪移有如返璞歸真,看似世俗輕功,但踏足落步皆是四人結陣之破綻所在,分明修爲遠遠高於結陣四人,甚至趁隙反擊都不成問題。可此人卻依舊躲閃不已,而且將明家四人引來自此,分明就是想讓張家干涉此事當中。
張廣野老人事事都以張家利益爲上,眼前此人雖然形貌普通,但作法卻頗有仙道高人玄妙意味,不能排除他有將事情引向天威谷張家、甚至引致玄天宗的可能性,當下便問:
“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陸先生拍拍沾染了塵土的屁股,笑着拱了拱手,說道:“沒事沒事,我姓陸,你叫我陸先生也好、小陸也罷,隨你!”
這陸先生彷彿自來熟一般,在張廣野眼中,此人修爲之深,完全不着痕跡,這種感覺只有在雲笙長老身上才能察覺,可他卻毫無仙道高人的架子。陸先生面容形貌看起來比張廣野要年輕許多,不過出於尊敬,張廣野還是以先生稱呼對方。
見陸先生滿臉堆笑,張廣野便知對方有心試探自己,於是轉過頭去,對另外四人說道:
“幾位,不知幾位與陸先生有何糾葛,如若看得起張家,不如先入府內品茗歇息。”
“我知道你是誰!”四人之中,那名華服青年依舊滿臉傲然,走上前道:“你就是玄天宗在天南的僕從頭子,我們明家也是在玄天宗門下做事,我奉勸一句,不要以爲跟宗門搭上關係,就覺得自己身份地位如何高漲了,蠻夷終究是蠻夷!”
張廣野老人縱橫一生未曾被人如此數落,他深受玄天宗及雲笙長老的大恩,自是可以爲玄天宗侍奉一生,但即便如此,他也沒將自己視作玄天宗的僕從,雲笙長老更不會對張家以下人一般肆意呼喝。
比起憤怒,張廣野老人更沒想到,眼前四人,竟然也是出身於玄天宗在世俗經營的世家,而且年紀輕輕,基本都具有煉氣境四階的修爲,這般實力,在天南之地足堪一霸。
張廣野老人並不是因爲對手實力強大而會畏懼之人,但考慮到同樣具有玄天宗的背景,內中甚至會牽涉到玄天宗門內的權爭,張廣野老人細思一會兒,按捺下心中怒氣,溫言道:
“不知貴客來到,先不論何事,鄙人忝爲地主,有必要好好招待,請先入內,再慢慢詳談。”
青年還想發作,只見爲首的明澄低喝一聲阻止,然後說道:“張家主好意,我等便不推脫了。”
張廣野一聲請,先後將明家四人以及陸先生請入張家府邸之內,然後將各自分開招待,並且安排下人去通知仙居塔。
張廣野先去與陸先生交流,打算試探一下對方來歷,只覺得對方並非執着禮儀面子之人,與張廣野交談了幾句,便聽他說道:
“明家那四人不好惹啊,我這小人物沒啥靠山,你且去應付那四人吧。”
張廣野微微點點頭,隨即轉身,卻又聽見陸先生說道:
“你落下東西了!”
老人疑惑的轉身,只見陸先生手裡拿着一枚玉佩。張廣野本人不喜裝飾,更是從未佩玉,但察覺到陸先生神色意味深長,只道一聲感謝,便拿起玉佩放入懷中。
仙道高人行止別有機緣,這陸先生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物,張廣野老人不做反對,便徑直去尋明家四人。
來到另一處客廳,只聽見內中一陣吵鬧,隨之兩名張家下人竟然被法力震出客廳,張廣野老人身形一閃,接住了兩人,然後問道:
“怎麼回事?!”
兩名下人滿頭大汗,戰戰兢兢地說道:“小的也不知道,就聽見那位公子說茶水骯髒,非說我們是拿洗腳水來泡茶,小的萬般解釋,卻被他趕了出來。”
張廣野老人聞言後內心止不住的怒火升騰,這段日子張家下人們可是個個辛勞,爲了這個比武大會,沒有人幹有絲毫懈怠,一番好意卻讓對方惡意相迎,此時就算張廣野老人再怎麼糊塗,也明白明家四人是刻意上門挑釁而來的。
“你們下去吧,不用再來此廳送水了。”老人讓下人們離開,自己獨自一人進入客廳,只看見其中一人迎面而來,正是那位剛纔傲慢青年。
“喂!聽說你們張家負責赤心石的轉運,石頭呢?給我們就好,不用宗門的人往回送了!”傲慢青年一上來就言及赤心石,讓張廣野心神一緊。
張廣野回答道:“赤心石乃是宗門命脈之一,其運轉乃是重中之重,必須宗門覈定人選前來,諸位也都是爲宗門辦事,理應明白宗門戒律,請不要讓我們張家難辦。”
赤心石異常貴重,玄天宗自當年內亂,就再也不主動涉及赤心石買賣與開採,但同時也不允許宗門下屬的世家彼此干涉對方經營的產業,更何況赤心石並非張家自己出產,聽這個年輕人的口氣,似乎是不知道赤心石真正的產地是在祁家所在的紅石城周邊。
雖說赤心石與張家的關係被外人得知有些讓人訝異,不過這個明家看來像是頗有權勢,也證明其背後所代表的宗門關係也並非尋常,若是由上至下地傳遞這一條情報,那麼明家知曉此事也並非難事。
但唯一讓張廣野老人心酸的,是玄天宗內部的權爭,終於波及到天威谷張家了,比起其他仙道宗門的壓迫,雲笙長老不止一次地在張廣野老人面前提及宗門內部的腐化及鬥爭,只是沒想到,波及的速度要這麼快,看來天威谷的清靜已經要面臨結束了。
不過明家來人卻不依不饒,非要張家交出赤心石不可,以張廣野老人的立場此事定然沒有轉圜的餘地,到了最後,明家終於拿出殺手鐗了
“臭老頭,你看看這是什麼?!”
話語間,傲慢青年對張廣野的稱呼早就變成了侮辱,一邊說,他還拿出了一副令牌,令牌材質特殊,顏色有如古銅,上面有一個“玄”字浮雕,周圍一圈還有奇異雲紋雕刻。
“玄天道令!”張廣野眼神一緊,沒想到明家之人竟然連此物也弄到手了。
玄天道令,乃是玄天宗對派駐宗門之外一切與宗門有關人員發號施令之物,本身材質就是一種上好的煉器材料,配合宗門真火鍛造,最後又歷代掌門施法加持,只要以玄天宗秘傳心法驅動,就能射出致命法光。
此令數量極少,除了掌門必備一枚,另外的令牌都是由宗門幾位長老分別看管,除非要事,極少動用或者借予弟子門人。
由於玄天道令的重要性極其稀有程度,甚至成爲玄天宗號令天下仙道勢力的一個標誌,縱然玄天宗極少以這種方式使用玄天道令。
而作爲玄天宗在天南之地經營的家族,天威谷張家自然也要受玄天道令的約束,由於因爲赤心石的重要性,其約束力只強不弱。而過往前來天威谷負責轉運赤心石的宗門弟子,也僅僅只是拿着宗門金符前來,沒想到這一次,明家之人居然能拿出玄天道令這種驚世之物,讓張廣野老人內心大震。
“怎麼樣?怕了吧?”看見張廣野老人微微震驚的表情,傲慢青年臉上寫滿了得意,嘴上也不忘嘲諷:
“想必以你的身份,很清楚玄天道令的重要性,此令一出,天下無可違逆之事!快!將赤心石交出來!”
張廣野老人垂目思索,他一直不明白,玄天道令這種關乎宗門安危的事物怎麼會輕易交給一個下屬世家之人掌握,就不怕他們被江湖散修劫道,從此道令失落嗎?
就算忽略了道令的號令性質,玄天道令本身就是一個威力極大的法器,如有玄天宗秘法驅動,更是所向披靡,老人細思深究,發現宗門權爭已經漸趨白熱化,無論此事最終結果如何,都是要讓張家處於極爲不利的狀態。
其實以老人身手,瞬間制服眼前傲慢青年都是十分輕易的事情,別看對方身懷法力,但根基之薄弱,連尚未修出神識的張廣野都能看得出來,只是來者共有四人,一擊不成,反而會遭到四人圍攻合擊,到時候反而是張廣野自己處於下風。
退一萬步講,就算老人真有能力應對四人,可是違逆玄天道令的行爲一旦暴露,無論他對玄天宗付出多少、雲笙長老的權謀計算有多少,張廣野本人也一定會付出相應的代價,到那個時候,天威谷張家的地位就十分危險了。
張廣野老人已超百歲高齡,一生面對的難題不只有多少,可是像這種近乎無處着手的難題還是第一次見,畢竟仙凡之差實在太大,更何況玄天宗之內的權爭,更不是他這種遠處天南之地的凡俗之人可以干涉的。
正當老人細思之際,胸中一股熱力慢慢升騰,老人心中一陣警覺,卻突然有了一個冒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