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壺島作爲福地道場、仙家洞府而言,實在是足夠大了,僅憑祁震何茗二人數日夜毫不中斷的施法煉化,能夠修建出一座簡陋的修煉靜室已經不容易了,好在兩人都不是對外物渴求旺盛之人,靜室已成,就在內中修養。
定坐一夜,祁震體內金丹真元已經恢復到了巔峰狀態,加上之前流光真人用純陽造化丹爲他移爐換鼎,如今祁震的法力修爲自然更進一步。
只不過法力在怎樣強大,與境界的突破毫不相關,不少煉神境修士終其一生或許都未必有如祁震一般強橫的法力。但祁震還是察覺到自己距離煉神境只剩下一層窗戶紙了,不過還需要一些提點。
“見你如此,想必又有所悟。”天色微亮,何茗與祁震來到朝霞峰上遠眺朝陽。
祁震問道:“是嗎?你怎麼看出來的?”
何茗淺笑道:“猜出來的。”
“哈哈。”祁震笑了幾聲,經歷這番重傷,一直照顧祁震的何茗,性情上也略有變化,心防漸漸放開,這對於她的日後修煉也是好事,否則金丹境界的不昧靈心難有窺悟。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中州?”何茗問道。
“日出過海平面之後便出發。”祁震這麼回答,在別的人看來似乎略顯急促了一些,不過祁震與何茗兩人都有着共同的默契和直接。
“嗯,這是你的盔甲,我幫你清洗乾淨了。”何茗從乾坤囊中取出玄武影流甲與頭盔。
之前祁震自毀金丹,血如泉涌,盔甲內部盡是血污,也是何茗一番打理才變得潔淨。
“多謝了。”祁震接過盔甲,輕鬆披上。
“一路小心。”何茗在一旁說道。
祁震回頭道:“我似乎沒有說過我要去哪裡吧?”
何茗輕輕撥動額前的髮絲,說道:“無論去哪裡,都希望你能夠平安。”
一絲情愫牽繞心頭,祁震無法拒絕、也不會拒絕,回頭環顧蓬壺三峰,說道:“日後如果還有機會,我打算幫你好好打理這片海外仙島。”
“真人言出即諾。”何茗提醒道。
祁震帶上頭盔,甕聲甕氣地說道:“此言既出,生死不悔。”
說罷,祁震化出金刀劈道,輕輕一躍,便在百丈天上,回頭看了何茗一眼,隨即金光一道,直奔中州。
何茗遠眺着遠方的金光,眼眸似水,低聲呢喃道:“此言既出,生死不悔。”
此後,何茗在兩人合力修葺的靜室中閉關三日,出關之時,已是金丹境界。在離開蓬壺島之前,何茗還特地削木成匾,掛在靜室大門之上,以劍氣刻下三個大字——不悔堂。
直奔中州的祁震自然不知道何茗在蓬壺島境界再進之事,他一路疾飛,路經東海之濱,觸目所見大多是戰後焦土遍地,不過好在圍困紫宸樓的天魔,基本都被消滅於這場大戰之中了。
經歷這場東海大戰,紫宸樓可謂是損失慘重,玉東關回到門中,立刻將掌門之位傳給兒子玉千重,此時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恢復宗門元氣,短時間內,紫宸樓恐怕都無法派遣太多力量支援仙道的舉動了。
正如流光真人所言,祁震能夠進入鬼方廢墟拿出逆神杖的事情,似乎被某些潛藏的勢力揣測瞭解,祁震一路西行,居然發現不少甫經歷東海之濱大戰的修士,轉而向西,前往鬼方廢墟一帶。
而那些修士所瞭解到的,居然是聽說鬼方廢墟的百年空間混沌終於要解除了。這麼一來,百年前仙魔大戰所殞落的衆多仙道高人,與他們陪葬的神妙法器、奇珍異寶,都會成爲無主之物,引來無數爭奪。
祁震立刻就明白這是有心人故意散佈的謠言,經歷過異境試煉與麗雪芳淵,祁震就從不相信什麼異寶出世、奇珍再現的話語,天時固然有其玄妙突異,但既然是天時,那就無法輕易猜測,就連世間一等一的推演之道也未必能算準天時。
能夠被推測演算的,只能是人力所及、人心所向,在祁震前往鬼方廢墟之前起碼接近一年的時間,玄天宗就開始不斷地在周圍暗中佈置。
以玄天宗的龐大,一舉一動要想真的不爲人所知,實在太過困難了些,尤其在祁震名聲逐漸響亮之後,有心之人估計已經明白玄天宗真正的目標爲何。
想要在正面與玄天宗較量做對,當今天下仙道還真沒能找出幾個對手,所以散播這些謠言,爲的就是攪亂局面,讓玄天宗手足無措、力散則弱。
然而即便玄天宗、尤其是流光真人瞭解對手這番動作,卻也無能阻止,因爲當年仙魔大戰殞落的高人實在太多了,不提爲數衆多的散修之士,就連仙道七宗裡那些老一輩人物,絕大多數都身亡於此役,自然也伴隨着他們的法器和衆多奇珍。
麗雪芳淵遠在天南之地,都能夠引來數千江湖散修,鬼方廢墟無論是不是要開啓,天下仙道都會聞風而動。
所以難怪流光真人當初會在祁震面前露出心力不足的疲憊,這場大亂,確實不是憑藉玄天宗數千年積累下來的勢力能可阻擋的。
而流光真人也十分明白,想要大立,之前必有大亂大破,玄天宗要在這場風雨之中謹守宗門根基不倒,不因世道風浪樹敵天下,幾乎唯一的方法,便是任由天下仙道修士前往鬼方廢墟。
至於是否鬼方廢墟真的會開啓,之後爆發一場爭奪前人至寶的大亂,流光真人也沒有完全把握。
最重要的一點在於,鬼方廢墟的深處,從來沒有人能夠成功進入,玄天宗百年以來,摸索出的一條規避空間扭曲的複雜道路,也不過是數裡距離,更深更遙遠的情況,完全就是要祁震自己獨力面對了。
然而當祁震來到鬼方廢墟外圍,眼前情景還是嚇了他一跳。
這些身懷法力的修士,竟然在短短几日內,建造了一座小城鎮出來,城北主要是仙道七宗與勢力相對較大的仙道勢力聚集之處;城南是一般散修之士靜養之所,城東則是各路修士來往交流、販賣奇珍異寶的地方。
至於城西,距離鬼方廢墟最近,也是引起紛爭的修士,動手解決比斗的場所。
整座城鎮幾乎一應俱全,在這片世俗人煙難近的荒涼之地,竟然會有繁華如斯的城鎮,祁震眼前所見的修士,比過去見到的都要多!
城鎮內外,包括要搭起帳篷的修士,總共加起來超過四萬人,幾乎是天下間能來的、敢來的,統統都來了,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如果說麗雪芳淵還有路途遙遠、散修之言不可盡信的疑惑,那麼這次仙道七宗各自派出高人前來、儼然一副要奪回祖師遺物的態度,這可謂是充滿煽動意味的舉動。
一身黑盔黑甲的祁震入城之後,並沒有受到特別的留意,因爲怪異裝扮之人,散修之士中並不少見,有些人是爲了躲避仇家,有的則是性情怪癖。
祁震來此,其實本意就是要找他的師父溯光真人,雲笙長老曾言溯光真人早已來到鬼方廢墟之外等待祁震,而祁震眼下也需要師父的提點。
與城中其他地方簡易施法夯土建造不同,七宗高人落腳之處,都是各種玄妙仙法化泥爲石,聳立起一棟棟青磚黑瓦的修煉靜室。
祁震找到玄天宗落腳所在的院落,正欲上前,就看見兩名玄天宗長門弟子攔阻,施展法力擋住祁震去路,喝道:
“此乃玄天宗高人靜養之地,你等散修莫要在此逗留!”
祁震略微啞然,自己過去在玄天宗裡行走,同門大多遠遠避開,好似瘟神一般,像這兩人主動攔阻自己的還沒有幾個。
不過當祁震正欲開口解釋,一道身影就從院中閃出,說道:“離塵、離垢,讓他進來吧。”
說話之人正是流光真人三弟子夏機虹,此時的她雖然沒有身穿之前的那身長裙,不過也沒有刻意的男子裝扮,而是襯托出女子身形的淡青勁裝。
“是!”兩名長門弟子回頭看了夏機虹一眼,然後神色古怪地打量黑盔黑甲的祁震,目送兩人進入院落之中。
“多謝夏師姐了。”祁震小聲說道。
夏機虹瞥了祁震一眼,忍不住笑意說道:“這是我那大師兄給你做的?”
“呃……是,怎麼了?”祁震苦笑道。
“沒有,大師兄還是那般樂天性情,我看得出來。”夏機虹言辭之中,似乎對言機樞頗爲讚歎,甚至是仰慕。
兩人慢慢往裡走,夏機虹則對祁震解釋道:“你還沒來,門中就傳來密訊,說明你金刀客的身份,要我不可泄露,待會兒你會看見門中幾位長老,他們也是知道你身份的。”
“我師父可也在嗎?”祁震問道。
夏機虹一點頭,說道:“溯光師叔自然也在,對了,你禁授一年的懲罰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我此番前來也是希望得到師父他老人家的指點。”祁震說道。
兩人說話間,來到一處安靜而略顯簡陋的小廳堂,只見三名長老站成一排,並無旁人,祁震上前行禮。
三名長老中,除了溯光真人,另外兩名分別是渡波長老與窮經長老。渡波長老如今已經是江騰的師尊,而窮經長老則是常年在道統樓中守護宗門典籍,修爲也是極高。這三人都有煉神境的修爲。
“江騰的資質不錯,辛苦你了。”渡波長老見到祁震第一句話,就是提及江騰,這無疑代表着渡波長老已經對祁震之前擊殺其首徒之事,心中介懷已消。
祁震無言,只得再深施一禮。
“好了,祁震,此番前來,你可知道目的爲何嗎?”窮經長老問道。
“深入鬼方廢墟,將逆神杖帶出。”祁震回答道。
“如今形勢恐怕不止如此了。”窮經長老搖搖頭,隨即一揮手,光華流轉,在祁震面前形成一幅畫面,分明就是鬼方廢墟一帶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