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在西疆大谷中周遊一年有餘,路上誅殺了三十餘頭要挾人類敬奉犧牲的異獸,鎮壓封印數頭甘心臣服求生的異獸,至於那些尚處矇昧、智慧未開,卻有着強大力量的異獸,祁震幾乎是看見一頭殺一頭,將西疆大谷的河水染成赤紅色。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祁震除了一路擊殺異獸以外,也開始教導阿元修習異術。
但從天賦而言,阿元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幼童,祁震只偶爾指點,至於阿元自己能學到多少,祁震並不關心。
遠眺洶涌的河水,祁震坐在河邊一塊大石上閉目養神,阿元一開始也學着祁震那樣端坐不動,可是很快就耐不住寂寞,自己跑到河邊去把玩石頭。
“師尊,你會游泳嗎?”阿元對祁震的稱呼,是祁震想起墨青與玄威之間的關係才定下的,某種意義上,自己當初與大長老鬆君,也類似這般關係。
祁震沒有睜開眼睛,說道:“不會,但是我有辦法在水裡自如活動。”
祁震出身洪荒大山的罪民村寨之中,跟水的交流無非就是平日裡生活煮炊,很少人會主動身入河流之中冒險,萬一溺水很可能是無人能救。只不過以祁震如今的能力,虛空定力自然可以保護自身,哪怕潛入江河深處也不成問題。
阿元看了看祁震,說道:“我終於找到有一件事是師尊不會的了!”
祁震稍稍睜開眼睛,說道:“善泅者溺於水,不會游泳的人,大多不會靠近河湖深淵,唯獨擅長泅泳之人,纔是置身於兇險之中。”
祁震說着這話的時候,阿元就已經走入河水之中,半截身子在水面之下,兩條小胳膊揮舞着撥弄水花,天真有趣。
見阿元如此心情,祁震也沒有多說,世間水火之兇險,只能靠自己體驗,有時候說的再多,人們也無法自如領悟。
河流的對岸,是西疆大谷中最爲龐大的一支部落聚居地,名叫庚首白寨,是白虎圖騰敬奉最爲虔誠的部落,也佔據着西疆大谷中土地最肥沃之地。
祁震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爲西疆大谷之中,幾乎所有存世的異獸都被自己全部清理完畢,原本試圖藉此引出白虎本尊,然而白虎本尊在這一年多的時間中沉寂不出,沒有絲毫反應,讓祁震心中頗爲疑惑,所以纔來到庚首白寨之外。
當阿元在河流潛水中玩耍時,祁震猛然睜開眼睛,瞬身一閃,阿元整個身子就在河流中消失不見,代替爲一根釘入河牀極深的長矛,卻沒有引動周圍河水波動劇烈。
“好精準的投矛,這就是融合了西疆異術力量的能爲嗎?”祁震輕輕地將阿元放下,小男孩完全不知剛纔自己方從生死一線走過,愣愣地杵在原地不動。
祁震朗聲說道:“小孩玩水而已,至於如此狠絕嗎?”
從遠方庚首白寨之中,一扇沉重的木門緩緩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名身負投矛的強壯武士,比祁震個頭要高出不少,渾身肌肉充滿着無盡力量,似乎下一個瞬間又會有一根投矛擲來。
“外來者!你在這裡幹什麼?”壯漢走到河邊,與祁震隔岸相望,手中緊握一根投矛,語氣警惕。
祁震聲音不似響亮,卻能讓壯漢聽得清楚:“路過而已,見庚首白寨是大谷繁華之所,不禁駐足觀看,如果你們不樂意,我離開就是。”
“你以爲我們都不知道你幹了些什麼嗎?”壯漢看似勇悍,但額間已經有些許汗珠,說道:“這一年多以來,你出入大谷四周洪荒,擊殺了無數毛族異獸,各個部落都不得不來到我們白寨之中求助,說有人憑藉異術力量的強大擊殺上神,如此罪孽行徑,你居然還想在白寨附近逗留?”
祁震冷聲哼笑,說道:“你既然知道,還敢在這裡對我持武相向?白虎圖騰在西疆大谷勢力竟然薄弱如斯,被毛族瓜分部落,各自爲政。那些部落是如何血腥獻祭,我猜你也不瞭解吧?”
“各個部落有各自的傳統,容不得你這個外來者干涉!”壯漢大聲喊道。
“愚昧!”祁震說道:“到底是誰讓你出來的?是那些部落族長?還是白虎本尊的命令?”
壯漢說道:“白虎乃毛族共主,諸位部落族長齊至,就是相當於西疆各族以我白寨爲尊,對付你這等外來者,何須白虎圖騰降下神諭?”
祁震皺眉看向壯漢,神色有些遲疑,問道:“你這漢子,報上名來,省得到時候動手死傷,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壯漢大喝一聲:“我乃白寨虎額君!”
喝聲之後,投矛破風投擲而出,在祁震看來,甚至能夠看見空氣中陣陣撕裂爆散的空氣,炸出幾道圓環白芒,以金鐵冶煉打造的矛尖,瞬間在高速中變成橘紅色的高熱狀態。
這樣的攻擊,大多數異術高手恐怕連反應都來不及,當場就會被投矛貫穿身體,甚至連撕碎整個肉身。
然而在祁震的虛空定力面前,投矛只飛越了河流半途,就詭異的停下。
準確來說,投矛本身並沒有停下,而是在一片被延伸拉車開來的空間中,繼續向前飛越,矛尖上的橘紅焰光依舊保留着,好像就是一直撕裂着空氣。直到虎額君賦予其力量完全竭盡,投矛好像才緩慢下來,然後驟然墜落於河流之中。
“嗯,我明白了。”祁震點點頭,說道:“在投矛的瞬間,將異術力量匯聚起來,推動長矛本身,速度可以達到極致。”
被祁震戳穿自己苦修多年的絕技,虎額君臉色難看,不言不語之際,緩緩抽出兩根長矛,試圖再次攻擊祁震。
這個時候祁震擡頭直視虎額君,說道:“但是你這樣,爲何需要保留整根長矛呢?反正殺傷敵人不過是靠着金鐵打造的矛尖,不如去除長杆,只靠異術力量控制矛尖……嗯,這樣還不夠,一擊之間,矛尖只能飛越出一條直線,倒不如將異術力量徹底和矛尖本身結合起來,那麼矛尖欲往何方,不過是你一念之間,而且更可以自如控制其速度。
但是這麼一來,尋常金鐵打造的矛尖似乎又不足了,長久異術力量的催動和控制,普通的材質會讓金鐵崩解斷裂,要是真的讓自己力量加持於金鐵之上……要麼提高冶煉的技巧,要麼通過各種奇異的材質。”
祁震自言自語,這些感悟都是他這一年多以來走遍西疆大谷各處,所見所聞之後的領悟。
西疆大谷多產金鐵,其部落大多擅長冶煉鑄造,同時也將其異術力量與之結合,但以祁震看來,西疆大谷這種異術冶煉之法,還有更多可以挖掘進步的地方。
“說夠了沒有!”虎額君大喝一聲,打斷了祁震的言語。
祁震看了虎額君一眼,笑道:“我說我的,你打你的,互不相干便是,若你真能讓我閉嘴,何至於呼喝?”
“你到底想幹什麼?”虎額君只感覺自己無能爲力。
祁震笑道:“我周遊西疆大谷,除了衆多作惡異獸都被我誅殺以外,也有留意那些被賜予異術力量的人類。我發現,在異獸死後,那些已經傳出的力量並沒有消失,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虎額君凝目不語,祁震則繼續說道:“以你的實力,我想你也應該感覺到了吧,異術力量從一開始就不是所謂異獸的賜予。異獸所做的,不過是一個點化的機遇,是一個發端、一個起因,那些獲得異獸賜予的人類,本身就是適合修習異術的人,而那些缺少天賦的,即便有異獸的賜予,他們也未必能成爲異術高手。”
“你休想誤導我!”虎額君大喝一聲,雙矛同時擲出,威勢比方纔更加強盛,在河流之上扯出兩道浪涌。
投矛來到祁震面前,去勢盡消,好像頓時失去了控制,漂浮空中,祁震繼續說道:“這個問題我在路上已經思考了很久了,既然異獸可以點化人類修習異術,那他們是如何能夠保證,獲得異術的人類不會背叛他們,而又是爲何自行修習異術的人類會被當作罪民。
其實從一開始,人類就是在自己修習異術,只不過力量的延伸和壯大,在矇昧混沌之中,不如異獸那般操控自如,是爲了控制這種力量,人類才慢慢演化出文明本身,這是一種對自我的約束和保護……但是四方異獸看出了這一點,他們反過來利用人類的文明,來壯大自身力量,又重新啓迪人類對異術的操控,他們賜予的並非是力量,是一種可以隨時矇蔽人類對異術認知的封禁。”
“呵呵……”虎額君臉色發白地冷笑,說道:“若無神聖賜予,我等又如何能夠習得如此強大的力量?”
“那我又是如何修習而成的?”祁震反問道。
“因爲你是邪惡的罪民!”虎額君大聲一喊,試圖再擲出投矛。
然而當虎額君有所動作之時,周圍空間頓時凝固,肅殺氛圍在無形中降臨,不僅虎額君周圍,連河流上下游、甚至遠方的庚首白寨也都陷入空間的靜止當中。
這並不是祁震的舉動,祁震只在剎那間的怔愕中立刻清醒,身旁的阿元也是臉色驚訝地看着虎額君、一手抓着自己的褲管,身形靜止不動。
在這大範圍凝固靜止的空間中,彷彿只剩下祁震一人是存活世間的鮮活事物,詭異而可怖。
“你終於來了,白虎。”祁震一語之間,周圍空間頓現白芒,鋪天蓋地,無數精芒匯聚。
緩緩,虎額君身後,無數精白光芒聚攏一同,一頭肋下有云卷雙翼的巨大白虎,目光沉寂地盯着祁震。
祁震擡頭看着白虎,說道:“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白虎本尊竟然選擇化身人類,就潛身於人類部落之中,難怪殺盡毛族異獸,也不見你現身攔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