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雅醒過來,已經是一日之後了。
她猛地坐起來,就看到了對面牆上掛着的一幅巨大的紫色三色堇的布畫。
下意識地捏着脖子上戴的紫色三色堇項鍊,彷彿項鍊的墜子與對面牆的畫起了共鳴似的。
她記得白家也有這樣一幅掛起來的三色堇,很漂亮,很有藝術美。
而今……
一想到白家,甚至想到自己的姓氏,她的心就像被小錘子一下一下砸着似的。
家……
早已不成家了……
現在,白家只剩下了她和白颯兄妹倆。
她木訥地靠着牀頭,盯着面前巨大的三色堇發呆,她以爲盯着盯着,眼淚就會順利地流出來,不料,現在連眼淚都沒有辦法流出來了。
貝藺宸算準了她退燒醒來的時間,就敲了敲門,進了她的房間,手裡拿着基礎的藥物。
貝藺宸看了看她的臉色,然後冰涼的手背覆上了她的額頭:
“退燒了。”
既然白薇雅退燒了,貝藺宸就不繼續給她開藥了,是藥三分毒,他就給白薇雅準備一些補身子的營養品,以及配合的食譜,叫人拿着他的單子下去執行之後,就離開了白薇雅的房間。
司徒慕絕一聽到貝藺宸叫人通知他說,白薇雅醒過來的消息,就衝回到她的房間,激動得連敲門都忘記了,幾乎是奪門而入的。
“Beer,你醒了?”
司徒慕絕的眼睛裡藏不住欣喜,儘管他這份欣喜的存在,只是簡單的因爲白薇雅醒過來,但是他知道白薇雅此刻並不快樂,剛剛經歷了喪家之痛,所以他把所有的欣喜都壓下去了。
他坐在白薇雅的牀邊,親暱地與她額頭相碰,確定她退燒了以後,就握住白薇雅的雙手。
“Beer,你可算退燒了……”
然後自言自語地念叨:“退燒了就好,退燒了就好……”
白薇雅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睛紅紅的,像小白兔的雙目。
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就好像失去了生氣似的扯線木偶。
她彷彿連哭泣的本能都失去了。
爸爸、媽媽、小羽毛……
這些人,都失去了呀……
她呆望着自己緊緊揪着被褥的雙手,沒有一言半辭,眼淚也堵在眼眶,遲遲沒辦法流出來。
司徒慕絕心疼地把她摟在懷裡,大手一下一下順着她的後背,白薇雅任由他的懷抱越拉越緊,絲毫感覺不到痛一樣,也不迴應他,司徒慕絕感到異常害怕,彷彿她下一秒就要化作一縷煙氣,消失了一樣。
“Beer,你別嚇我,對我說句話,好嗎,Beer?”
白薇雅沒有反應。
司徒慕絕繼續柔聲說:“Beer,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很擔心、很害怕,如果你實在太難過,你可以哭泣、可以喊叫,可以用很多方式去發泄,但是……請你不要保持沉默,好嗎?”
什麼也不說,埋在心裡,壓抑着,會出毛病的……
“Beer,你不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你還有我……”
“薇雅……”
“我會一直守護在你身邊的……”
“薇雅,你就應我一句吧……”
不管司徒慕絕怎麼對白薇雅說話,白薇雅愣是一句都沒有回答他。
司徒慕絕心裡又難受又急切,可又暫時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就是乾着急。
人受到的刺激太大,真的會走極端的。
白薇雅開始掙扎,司徒慕絕不得已放開她,她就像小刺蝟似的環抱自己的雙膝,把頭埋進臂彎之中,徹徹底底把司徒慕絕擋在了心門之外。
司徒慕絕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現在和她說什麼都是無用功了,他想起下午就要出一個任務,也沒有時間待在這裡陪白薇雅,只好離開了白薇雅的房間。
接下來的這一日一夜,是最爲難熬的。
白薇雅滴水未沾,徹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司徒慕絕回來,沒有來得及換下身上沾着血污的髒衣服,敲門之後,就進入了白薇雅的房間。
見到白薇雅仍是雙手抱膝地坐在牀上,雙眼空洞,面無表情,彷彿要坐成一座人形雕像。
司徒慕絕嚇了一跳,開門就出去質問走廊上的侍女們:“你們是怎麼照顧薇雅的?怎麼她看上去比昨天還憔悴了?”
穿着淡薄荷綠侍女服的侍女們紛紛低下頭跟司徒慕絕道歉,自責說沒有照顧好白薇雅。
司徒慕絕意識到了自己遷怒於侍女們,忙說:“抱歉,是我太激動了,不全是你們的責任,真的很抱歉……”
這時候,有兩位侍女一同推着餐車來到白薇雅的房門口,看到站在門口的司徒慕絕之後,她們停了下來,沒有直接把餐車推進房間裡頭。
“司徒少爺……”
她們這是在問司徒慕絕的意見嗎?
司徒慕絕面向她們說:“快把早餐送進去。”
“可是……”她們仍是踟躕着。
“可是什麼?你們是想餓死公主嗎?”司徒慕絕脫口而,當下意識到自己又因爲激動而說錯了話,忙捂了捂嘴,面部表情不是很自在。
絕對不能讓白薇雅聽見他剛纔說的那兩個字啊。
不僅如此,整個皇城的人都不能對白薇雅說那兩個字,不然後果自負。
有一位大膽而直率的侍女說道:“司徒少爺,從你昨天離開了這裡以後,薇雅小姐什麼也沒吃,昨晚也一夜沒睡……”
“你說什麼?”司徒慕絕瞪大雙眼,握緊了拳頭。
敢情白薇雅這是在自我虐待嗎?
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能傷害自己啊!
“你們不用送早餐了,都下去吧,我親自來把早餐送進去。”
司徒慕絕從餐車中挑選了一碗便於下肚的小米粥和一些配菜,就端着這簡單的搭配走進了白薇雅的房間,若不是他多事纏身,他早就到廚房,爲白薇雅下廚了。
他把早餐放在茶几上,然後轉身走到白薇雅牀邊。
“Beer,吃點早餐吧?”
司徒慕絕知道白薇雅一定不會搭理他,就再靠近她一些,想讓她別再保持這個動作,她的手腳早就麻痹了吧?
他一靠近白薇雅,白薇雅就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受傷了嗎?
她的眼裡慢慢有了溫度,彷彿冰山開始融化似的,目光投注在了司徒慕絕的衣服上。
他的衣服上沾着好多抹血跡啊,橫七豎八地遍佈着,他的手臂也受傷了,流出來的血液結了痂,臉上也沾着灰,但好在黑白分明的雙目還是熠熠生輝的。
他……他在此之前都做了些什麼?
司徒慕絕留意到白薇雅的目光開始有了焦距,而且是在他身上,不由地流露出笑容,這是他在這些日子裡的第一道笑容,彷彿雨後初晴的第一道天空,絢爛至極。
“Beer,你都餓了一天了,吃點兒早餐吧?”
白薇雅一語不發,但比昨天好了一些的是,她對司徒慕絕搖了搖頭。
“不吃東西,你會胃痛的,你記得你大一的時候經常胃痛嗎,好在貝醫生幫你調理好了,難道你現在想再感受一次胃痛嗎?無論如何不能把自己的身體搞壞啊,算我求你了,你就聽聽我的話,過來吃一點東西吧?”
過了半分鐘,白薇雅可算開口了:“慕絕,我不想吃東西……”可她一開口,就感覺自己的嗓子幹得發啞。
“乖,就吃一口。”司徒慕絕繼續哄着。
白薇雅仍是搖頭。
“你不吃東西是不行的,難道你真的想把自己餓死嗎?”司徒慕絕有點兒生氣,他生氣她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就算她不在乎了,他在乎啊!他很在意!
白薇雅幽幽地看着面帶怒意的司徒慕絕,心裡傳來了陣陣痛感。
司徒慕絕,你不要爲了我而煩憂難過,你管好你的,就不要管我了……
她心裡這麼想着。
“好,你不吃是吧?你不吃,那我也陪着你不吃!”
司徒慕絕不得已出此下策。
他轉身走到門口喚人:“把房間裡的早餐撤下去。”
立即來了兩名侍女,把小米粥和配菜給端走了。
儘管她們也不明白司徒慕絕的意圖,但照做就是。
白薇雅在牀上繼續坐成雕像,司徒慕絕在沙發上靜坐。
兩人這麼一座,就真的坐到了晚上。
明月和星辰都出現在蔚藍如洗的夜空之中,走廊上的侍女們都輪了一班,但一直準備好飯菜,隨時候命,只要司徒慕絕一聲令下,就把熱騰騰的飯菜送入房間之中。
司徒慕絕仍是坐在沙發上,白薇雅仍是抱膝坐在牀上。
在這一天,白薇雅時不時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司徒慕絕,他的俊容上書寫着無法掩蓋的疲憊,衣服上的血漬與污漬同在,他一定累壞了,可卻因爲她這樣任性,說什麼陪着她……
他分明是要她內疚啊……
這就是激將法嘛……
白薇雅承認了,她真的內疚了、難受了……
“慕絕……”她微弱地喊了一聲。
司徒慕絕聽到白薇雅的聲音,像觸電一樣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顧不上坐得渾身僵硬,就衝到白薇雅牀邊。
“Beer,你想說什麼?”
“慕絕,你……快去……吃……東西……吧,先……別管我……”
司徒慕絕慍怒:“你是我的人,我怎麼能不管你!”
他放出最後的狠話:“要不,我們兩個就都不吃,餓死它算了!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吃!你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