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雖然早就習慣了這場景，還是忍不住打趣道：“咱們的顏律師啊，真是守時，從前還要說一分鐘都不差，現在連一秒鐘都不差了。”
原本凝重的氣氛被這句玩笑話驅趕地七七八八，大家樂成一團，也忘了那些惱人的事物，只把今天當做尋常的例會，說夠了就各自忙去。
做律師沒有什麼年紀限制，就算已經辦了退休，只要想繼續接案子，也沒人攔着，這行越老越值錢，臉上千溝萬壑的，別人反而覺得你有資歷，值得信任。
顏雪染能有今天，原因有四，第一是老爹給她找了個特有名氣的指導老師；第二老爹自己的名聲已經夠大了，虎父無犬女，她被人捧的太高；第三是四年前幫着蕭北寒處理各種事件，提高了知名度；最後一樣嘛，她的基本功太紮實。
可主任不一樣，他純靠自己的努力打拼，要不是兒子在外地，老爺子成天想着含飴弄孫，也不會着急撂挑子不幹，顏雪染看了看坐在首座的主任，笑得慈祥又和藹。
“好啦，咱們別說她了，還是開會吧。之前我也跟各位說過了，我今年就要讓位了，所裡有經驗的老律師不少，我一個個商量過了，可惜你們都有自己的事兒，不能總呆在所裡，所以跟幾個合夥人研究了下，決定讓蘇皖接這個位置。你們有誰反對嗎？”
主任早就打好了招呼，今天就是來走個形式，這會兒怎麼可能有人反對？
秘書小姐正捧着電腦飛速打字，詳盡地記錄着會議情況，到時候大家都簽好字，留個記錄，以後回頭查起來，也有個交代。
交接的流程已經做好，蘇皖跟主任妥帖的處理好所有事物，把所裡壓得律師費都扣完稅費給人結了，蘇皖聲明一下，所有的東西都按照從前來，大家也算是放心。
顏雪染這個新上任的副主任，除了審查一下財務報告跟賬面現金之外，什麼都沒幹，這一刻她簡直懷疑自己不是個律師，而是給所裡當會計的，可是看蘇皖遊刃有餘的樣子，也覺得沒有需要插手的地方。
實習律師定下來4個，主任把幾個人的簡歷發了一份，讓所里人都熟悉熟悉，等人來了，大家好好相處，一年之後說不定就是同事了。
顏雪染看着幾個老律師幸災樂禍的臉，頓時覺得無語，這幫人招的實習律師不多，所以全推給他們了，等明年她跟蘇皖狠狠地招進來一批，看這些人還能不能清閒了。
能想到的事情，都在會議上解決了，主任說的這裡的租期今年屆滿，如果續租，費用直接從所裡走，如果不能續租，就要看蘇皖跟大家的意思，反正要錢他可以出一筆，要時間精力他真的沒有，蘇皖也應了。
等開完會，顏雪染就拍拍蘇皖的肩，說道：“錢我讓人從股市裡弄出來了，估計這幾天可以拿到，我的積蓄你也清楚，看你的能力了，加油吧蘇律師。
蘇皖聽顏雪染一本正經地說着錢的話題，反而覺得有些怪異，張了張嘴又想不出什麼要說的，只好點頭致謝。
“去年咱們做的還算不錯，到了年底總有那麼幾個當事人找事兒，非要把錢拿回去一部分，真是夠了。”
“對啊，斤斤計較的當事人太多了。”
民事案件在寫起訴狀的時候，一般會盡可能的把錢算多一點，當然都是在合理範圍內要錢，因爲法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所以當事人可以主張，但是法院不一定支持。
訴狀上錢寫多了，訴訟費跟律師費就會隨之提高，可真正判下來的時候可能與主張的錢數差很多，總有些當事人非要按照拿到手的錢跟你算律師費，讓你把多收的退回去。
刑事案件也是一樣的，爲了量刑跟律師磨磨唧唧的，歸根到底還是要退還律師費那點事兒。
很多律師忙活了一年，天天都沒閒着，卻真的沒怎麼掙錢，光是退還律師費就折騰了，更何況有些時候還要上下打點，萬一打點不成功，打點的錢可都算在律師身上，退的比掙得還多。
誰說這個職業是一本萬利的呢？累的要死要活，當事人還覺得你只是擺弄了兩張嘴，有時候顏雪染就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同樣是律師，電視劇裡的就能過得那麼瀟灑自在，自己就只能埋頭苦幹？
“雪染，手裡要是有律師費少、案情簡單沒什麼爭議的案子，跟周律師介紹幾個，他年底的時候退回去12萬，現在資金太緊張了。”
“退回去12萬？！這麼多！他去年一年才賺多少錢啊，到底怎麼回事兒？”
顏雪染有些吃驚，她接案子的原則很簡單，律師費在10萬之上，而且存在勝訴的可能性或者雖然不可能勝訴，但是當事人可以省下一筆遠大於律師費的錢。
十二萬對顏雪染來說不算多，可是對別人就未必一樣了，周律師身上還揹着房貸車貸，難怪蘇皖會開口讓她幫襯一下。
蘇皖拉着顏雪染去他的辦公室，看門口沒什麼人，才返身回來，倒了杯溫水遞給她。
“刑事案件，詐騙罪，本來已經上下溝通好了，辦了取保候審，等到時候判個緩刑就得了，可誰能想到在取保候審期間犯罪嫌疑人再次犯罪，直接撤了取保候審，法院判了實刑，兩年，然後家屬就來鬧事了唄。”
顏雪染有些吃驚，周律師說起話來熱情洋溢的，動不動點根菸裝裝深沉，簡直就是所裡的開心果，這次回來卻變得沉默寡言了，原來是這事兒鬧得。
“什麼意思？他跟家屬承諾過可以判緩刑？律師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承諾，萬一沒實現，這個也太打臉了。”
顏雪染話說了一半，又把下半句忍下來了，這種可以實體也可以緩刑的案子，他敢承諾判緩刑，人情一定投入不少，這12萬拿到律師手裡的，真的沒有幾個子兒。
“恩，他承諾了，而且家屬還錄音了，就拿着錄音過來質問的，周律也沒有辦法。正好是臘月，過年也不能一家團聚，家屬心裡也不是滋味，所以過來鬧騰了。算了，也不是咱們的事兒，聽聽就得了，也給自己提個醒兒，以後這種事兒少做，風險太大了。”
顏雪染挑了挑眉，無所謂地說道：“我都不接刑事案件了，還能有什麼事兒，這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蘇皖最近風頭太盛，接了幾個刑事案件打的有理有據，讓公訴人無可奈何，據說現在檢察院內部已經傳遍蘇皖的大名了，一聽說接案的是蘇律師，就要打起全部精神應對，想想也挺有趣的。
蘇皖，你的法律理想似乎真有實現的那一天呢！
“元宵節過後，有個貪污罪的案子要開庭，是秦律師代理的，秦昊你知道吧？B市打刑事案件最有名的一個律師，我還想着去旁聽一下，取取經，看看能不能學到什麼。”
“貪污罪，這種案子有可能涉及國家秘密，會公開審理嗎？”
顏雪染實在不想澆蘇皖一盆冷水，可是有些事還是要考慮到，總不能讓他白跑一趟。秦昊這個人，是個老律師了，名聲夠響，只是不知道業務水平怎麼樣，沒親眼見過，顏雪染也不好下定論，只保持着懷疑態度。
“我回頭問一下，要是公開審理，我就去湊個熱鬧。”
顏雪染放下水杯，開玩笑道：“那就算我一個吧，說不定還能要個簽名什麼的。”
“你啊，趕緊去忙自己的吧！別跟我在這兒插科打諢。”
“是，主任！”
標準的敬禮讓蘇皖懶得理睬，在自己面前顏雪染真是鬧得開，讓那些當事人知道，怕是要大跌眼鏡了吧？
顏雪染鬧夠了就回到自己辦公室，明後天正好有當事人來談案子，可以找周律師一起聽聽，有合適的機會就推出去，周律是明白人，給他介紹案子，照樣會給顏雪染一份的。
處理好這些事，顏雪染就開始重新看案卷，過了一年很多東西都已忘了，趁現在還記不起來，趕緊換個思路想想，易地而處想想對方會怎麼答辯，重新調整一下代理詞。
律師日記還放在一邊，顏雪染翻開一看，立刻被疲憊感席捲全身，爲什麼年後會有這麼多的事情，還能不能讓人愉快地結婚了？
桌上那本已經別翻爛的法條書其實只用了一年，律師啊，無論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別人看到都只是你的那張嘴，以爲舌綻蓮花都是天生的……
年前收到的司法鑑定報告還沒交，顏雪染起身複印了一份，下午把複印件交到法院，就等着開庭通知了。事情再多，也要一件一件處理。
法律改的太快，解釋一個跟着一個，給當事人的答覆要儘可能地準確簡單，這對律師來說實在太難，那麼多的法條誰能做到張口就來？
座機突然響起，是前臺小姐打來的，“顏律，蘇律說晚上咱們所裡聚會，一起來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