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嫂打點好室內,才讓老太爺領人進去,顏雪染照舊睡着,老太爺進去看了一眼,眼睛閉着看不出精神氣兒,長得倒是還過得去,也像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只是這作風嘛……
哼,連個規矩都不懂的姑娘,能怎麼樣?!
“趕緊過去把脈。”
老太爺一聲吩咐,就有人立刻上前,弄好了脈診,就認真把脈,中醫一般不多說什麼,那些術語說了老太爺也不懂,只等那老中醫遞過來一個顏色,便一起出去了。
“怎麼樣,身子怎麼這麼虛?”
“這個……不好說。”
老太爺看他目光閃爍,也知道這裡面應該有些難言之隱,把一堆人支開了,只留着吳嫂跟老中醫。老太爺在沙發上穩坐着,一副老花鏡帶得端正,清咳一聲,決定先從吳嫂這裡下手。
“小吳,你在蕭家也呆了很久了,我的作風你是知道的,說說看吧,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兒。”
吳嫂一五一十地說了,只是把蕭北寒喝醉的原因歸結爲應酬,老太爺點點頭,北寒在那個位子上,應酬多些也在情理之中,至於那件事……
“哼,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我從來就沒見過,現在年輕的女孩子喲,真是不檢點。他們婚檢查了沒?你知道報告放在哪兒嗎?可別有什麼病啊,我孫子也有幾個,最看重的還是北寒。”
“老太爺,他們昨晚才……”吳嫂一邊陪着笑,一邊說道:“落紅還在呢,我還沒來得及洗,您……”
吳嫂的話斷得恰到好處,這東西從來都沒有爺爺檢查的道理,不過吳嫂既然說有,那肯定是有的,這本來是件好事,可老太爺面上卻沒有一點高興,難得能找個茬,竟然被堵上了。
這女娃子真是跟自己過不去啊!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忙着,我跟大夫有話要說。”
“是,老太爺。”
吳嫂去了廚房,老太爺卻把大夫拉近客房中,遞過去一個眼色,大夫馬上開門重新檢查了一下,確定沒人聽牆角,又走回去,老太爺讓他臨着自己坐下,小聲問道:“怎麼樣?說些我能聽懂的話。”
“聽說昨天發燒,本來已經好了,被少爺一折騰又燒了起來,我看着也沒大事兒,就是身體太虛,又有些勞累,沒什麼大事兒。”
“就沒有什麼地方不好的?”
老太爺心裡也納悶兒了,現在的孩子飲食不規律,作息也不規律,有些小病小災的很正常,怎麼顏雪染就只是有點虛而已?這不應該啊!
“沒有,只是氣血有些虛,補補就好了。”
老太爺臉垂得老長,平常看不見的褶皺這會兒全冒出來了,臉上真是千溝萬壑,他追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她隨時可能懷孕?”
“是。”
這怎麼行?!
老太爺陰狠地想到:自己的孫子怎麼能有這樣的媽?哼,慶安的事情她還不肯說,以爲這樣就能含糊過去嗎?哪怕那件事真的跟她沒關係,就衝她這麼個態度,我也不能留着她!
“這些年我的身體全仗着你給我調理,蕭家的事兒大大小小你也知道不少,你口風緊,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她既然身體不好,你就開些補身子的藥方,讓小吳日日煎了給她喝。”
“是。”
老中醫雖然應承下來,可總覺得這人話中有話,不像是什麼好兆頭,開個補身子的藥方,需要口風緊嗎?這老爺子對少夫人的態度可不怎麼友善,難道——?
“她身體虛,你也查出來了,這種情況實在不適合懷孕,流產對女人的傷害太大了,你找個法子,讓她暫時補身,先別要孩子了,等身體養好了再說。”
老爺子深嘆一口氣,說得話讓老中醫冒了一身冷汗,冬天穿的衣服那麼厚,他覺得都快溼透了。老爺子這哪是要給人調理身體呢?分明是——!
“可是……這事兒不用跟少爺說嗎?畢竟……”
“不用。北寒這些年身邊只有這麼一個人,我可沒聽說他跟別人怎麼着過,你剛剛沒聽說嗎?昨晚是兩人頭一回,這東西會上癮的,北寒正在興頭上,咱們就別澆冷水了。”
老太爺恨得牙根癢癢,這件事怎麼能讓北寒知道?他那麼護着顏雪染,一定會跟自己鬧的!
到底是自己的孫子,老爺子還不想徹底翻臉。顏雪染這種貨色,玩玩還行,哪能當真?給北寒當個瀉火的工具,藥喝上一兩年,身子徹底廢了,生不出孩子,攆出去也就得了。
連理由都準備好了,蕭氏那麼大的集團能沒有個繼承人嗎?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活該攆走!
中醫總有中醫的好處,他要是找人捅顏雪染一刀,還得那些錢去安撫兇手的家人,西醫的藥一查就查出來了,可中醫的方子,上哪兒查去?
這事兒只要做的隱秘,說自己故意傷害,她都沒有證據。老太爺怎麼會犯法呢?
呵呵,律師,律師頂個屁用!
老中醫人老但是心眼兒不少,這會兒老太爺怎麼想的,他心裡跟明鏡兒一樣,但是做大夫的,該說還是要說的,“可是……這種藥偶爾喝一喝還可以,要是長年累月地喝,怕是對以後有影響。”
外行人不知道中醫的厲害,還以爲中藥是不傷身的,稍微懂點的人都知道,就算是人蔘也會吃死人的,更何況是這種避孕的東西?
老太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兒,還是讓他開這種藥,是存心要對付少夫人啊?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真的要做嗎?
可要是不做,老太爺也不會放過他的。
“讓你開方子,你就開,我們蕭家的少奶奶始終要換人做的,餘下的事情我會安排好,你放心。”
老中醫戰戰兢兢的,放心?他放的哪門子心,要是被少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少爺整人的辦法多的數不清,偏偏自己這輩子做的錯事也不少,少爺真心要擺弄他,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
可老爺子呢?
更狠!
老中醫實在無奈,耷拉着腦袋說道:“我這就去開方子。”
“把藥拿過來就行,你就別回來了,先開半個月的吧,半個月之後你來把脈,把方子調一下,口味不一樣了,纔不讓人起疑。”
“是。”
老太爺打發了一羣人,只留着自己保鏢在屋外候着,自己坐在客廳裡一邊看電視一邊等着。過不一會兒,中藥就送來了,老爺子親自教吳嫂怎麼泡藥材,用什麼器皿,連先放後放的都說得十分清楚。
“老太爺,您的心真細。”
吳嫂本來想說您對少奶奶真好,可她實在不敢貿然改了稱呼,誰知道老爺子現在打得什麼算盤?
“小吳,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真的把她趕出去嗎?我不過是生氣而已。你瞧瞧北寒,從前多老實一孩子,現在有了媳婦也就罷了,都不領過來給我看看。”
“您說的是。”
“其實啊,做長輩的能有什麼心願,我就怕北寒被外面那些狐狸精迷了心竅。你也是做母親的人,咱們對後輩能有什麼期望?你說這個少奶奶,我一面都沒見過,愣是娶回來了,我心裡能踏實嗎?這事兒北寒也不跟我說,還是暖暖告訴我的,老爺子我難受啊!”
“少爺這麼做,確實有點不妥。”
吳嫂也是做長輩的人,老太爺一招將心比心送過去,吳嫂立刻就被感化了,思維跟着老太爺走,也覺得少爺這麼做實在不對,怎麼能把老太爺氣成這樣呢?
結婚是大事,總要跟長輩說的。
“可不是嗎?可今天我一來,聽你那麼說我就放心了。現在的女孩子都不知道檢點的,萬一染上了什麼病多不好?可北寒眼光是不錯的,雪染是個規矩的,我一聽你那麼說,心裡都敞亮了。”
吳嫂放鬆了警惕,立刻附和說:“是啊是啊,少奶奶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呢,算是書香門第了。搬進來這些日子,日日離不開書,下班就回家,也不是外向的性子。”
老太爺聽到少奶奶那個稱呼,眸中閃過一絲冷色,很快又被笑面給遮住,“這藥啊,你要好好熬,你瞧瞧這些藥材,都是上好的。”
“是。”
“我年紀大了,就想着四世同堂最好,趕緊弄個曾孫子出來,我看着也高興。不過這事兒啊,還是先別跟北寒說,第一我是怕他心裡有壓力,你也看到了雪染的身子,哪能禁得起他那麼折騰?”
“是,老太爺都是爲了少爺好。”
“第二嘛,我要了一輩子強,是個倔驢一樣的人,這會兒要是讓北寒知道我示弱了,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我心裡這股氣兒還要順順,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的。”
“我懂我懂,少爺這次是真的做錯了。老太爺這麼開明的人,他實話實說不就好了嗎?”
吳嫂早就被老太爺說的俏皮話給逗樂了,想着人老了都是小孩子脾氣,既然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也不過是裝裝樣子,不會跟少奶奶他們玩真的。
“對啊。這藥,你就跟雪染說是少爺讓她喝的,他覺得自己昨晚太孟浪了,又不好意思直說,就找了人給她把脈,弄了些養身子的藥,讓她乖乖喝了。小吳啊,你這張嘴,我是信得過的。”
“老太爺這是哪裡話,少奶奶很聽少爺的話,讓她喝,她絕沒有二話的。”
“你可要小心,別丟了我的面子,要是說漏了嘴,讓北寒抓了我的把柄,我可是要來興師問罪的。”
老太爺拎着柺杖,做出一副要打人的姿勢,吳嫂捂着嘴呵呵地笑,覺得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還弄出這樣子,實在可愛。
“老太爺放心,以後我等少爺走了,再給少奶奶喝不就得了,少爺是個好面子的,我把話說到了,少奶奶自然不會追問的。”
“好,我就先回去了,家裡的廚子還等着我呢,我可從來不在外面吃飯的,這藥材你泡好了就熬上吧,等雪染醒了,讓她喝。”
“您不等少奶奶醒來嗎?”
吳嫂這話一說出來就暗道不好,老太爺跟她逗趣兒,她怎麼就忘了分寸呢,這話哪是隨便能說的?老爺子這麼講究的人,這下怕是要不高興了。
果然——
“真是好沒規矩的東西。世上只有小輩去拜見長輩的道理,哪有我來這兒等她起來的道理?就算是病着,也不能壞了規矩,我先回去了,你可千萬別說我來過,我還等着她去我那兒下跪斟茶呢。”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去鬆鬆您。”
“不必了,趕緊回吧。”
老爺子走了,吳嫂才鬆了一口氣,這年頭這麼酸腐的老頭子也不常見了,少奶奶雖然出身不錯,可民國時期的規矩,她上哪兒懂?
可今天看老爺子的樣子,也挺好的,大概不會爲難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