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後你確定要聽嗎?”恨水的眸仁太過深沉,宮秋如在裡面看到了一些讓她不安的東西。
她突然就想起來養心殿的六星,以及關押在天牢裡的歐陽沉醉。
她想過恨水接下來要說的話,不過是燕宗平扣押了歐陽沉醉,連六星也被他控制了起來,看她怎麼也想不到,恨水沉沉望着她,說的卻是:“既然如後想聽,那我就從頭到尾好好說道說道。如後還記得沂河鎮的瘟疫嗎?沂河鎮的確是起了瘟疫,可那瘟疫原本是可以因爲如後的藥方治癒的。”
宮秋如猛地擡起頭:“你什麼意思?”那場瘟疫,明明是中毒。
他爲何會說……
“很驚訝嗎?其實也不難猜到。難道如後你就從未想過爲什麼有人會在那麼小一個鎮子裡下毒?而下毒的人,你聽宗帝說過是誰了嗎?”恨水意味不明笑了笑,“他當然不會告訴你,因爲下毒的那個人,就是他派去的。想知道原因嗎?就因爲醉那時來了幽蘭國,他爲了找到理由讓你離開,寧願讓你揹負罵名,他夠仁慈嗎?看來還是遠遠不夠,如果夠,他不會犧牲一個鎮的人。當然,還遠遠不止這些,你真的以爲你們在沂河鎮後山遇到的山崩是醉所爲?不,那是易崢所爲。如果如後你不信,可以儘管去問易崢,或者……問宗帝也可以。而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
“夠了!”宮秋如打斷他,臉色很不好,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聽信片面之言,可恨水的話卻讓她想到燕宗平這些時日的欺騙,他遠遠不如她表面看到的那麼溫潤,那麼善良,可即使如此,她依然不願意相信他竟然設計她。
只是爲了那麼簡單的理由,他竟然……“恨水,你今日來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告訴你,他早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三年的帝王之位,早就讓他的心變冷變硬,而且,權勢讓他早已不甘心只是幽蘭國的皇上而已。你以爲他抓醉只是想給燕竹君報仇?他如果真的在乎自己的皇妹,當初你親手砍下了燕竹君的手,他卻無動於衷,爲何今時今日突然就兄友妹恭了?那是因爲他知道,抓到醉,就相當於控制了整個紫南國,抓到醉,就相當於……得到了藏寶圖。相信如後還沒有忘記,當年從你後背上拓下的藏寶圖……”
“……”宮秋如沒有說話,可她按在牀榻上的手卻攥緊了,藏寶圖?“恨水,你以爲你說什麼本宮就會信?”
“不信?”恨水早就想到了,以他對如後的瞭解,沒有真的一個人能困住她三年,那麼肯定是當年的事加上宗帝對她的心意讓她心甘情願留下,可宗帝對她的心是一回事,他做的事情又是一回事?“既然不信,就當我今晚白來一趟了。可如果如後你改變主意,可以隨時去找我。當然,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我還是需要告訴你。”
“什麼事?”宮秋如慢慢擡起頭,腦海裡亂成一團。
可她在聽到恨水接下來的話時,亂成的那成團凍僵,冰凍,崩裂。
“如果我今晚上不出現在幽蘭國,相信如後將再也見不到六星了。”
宮秋如臉色大變,猛地擡起頭,瞳孔瞬間縮成鋒芒的寒慄:“你什麼意思?”
恨水看到她的擔憂與緊張,無聲嘆息:“六星受傷發熱,已經燒了兩天兩夜,如果不是我來,她恐怕熬不過今晚。”
回答他的,只是面前一道冷風,身後寢殿的門“咣噹”一聲打開,因爲離開的人猛烈的動作在牆壁上來回撞了好幾下才漸漸趨於平靜,恨水重新戴上假面,悄悄出了伶琅宮。
而他知道,今晚上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而皇宮也將會有一個不眠之夜。
宮秋如腦海裡空成一團,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六星,六星怎麼樣了?燕宗平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來到養心殿,卻被季統領攔住了,季軒看她臉色不好,可職責所在,他不得不擋住宮秋如的去路:“娘娘,皇上已經歇下了,不見任何人!”
“讓開!”宮秋如周身籠罩了太強低氣壓,一想到她不在六星身邊的這些時日她可能受到的對待,她就覺得一顆心被硬生生撕裂開,鮮血淋漓。
“娘娘……”
“讓開!季軒,本宮不想傷你!”掌心突然凝聚了太多的戾氣,宮秋如眼圈紅得讓人不安,她一想到六星,就覺得快要瘋了,那是她的骨血,可她竟然沒有保護好她,她竟然真的以爲燕宗平不會傷害她?越想越不安,強烈的焦躁讓她出手的動作凌厲而又不留餘地,卻也不至於要了這些禁衛軍的命。她很快闖了進去,燕宗平聽到動靜,剛走到寢殿外,就對上了宮秋如深沉的眸仁,“如、如兒……”
他不安地扶住了門框,回頭快速看了一眼身後的寢宮。
宮秋如直勾勾盯着他,眸色攢動着複雜的情緒,許久,脣動了動,吐出一句無力倦怠的話:“我不想和你動手,讓開……”
“如兒?”燕宗平心不安地鼓動一下,她……知道了?可怎麼會?那些個御醫不敢說?
可他還是讓開了,看着宮秋如走進去,慢慢走到龍榻邊,望着面色憔悴黯淡的孩子,慢慢跪下來,俯身把孩子抱在了懷裡,同時,淚滾落下來,沾溼了六星的頸邊,宮秋如只覺得心一滴滴的在冒血,她到底做了什麼?她竟然真的相信了燕宗平的話,真的相信六星沒事?可結果呢……她甚至差點就失去了六星!“……”宮秋如張醉,喉嚨裡有什麼想要發出來,卻梗在喉嚨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動也不動地抱着六星,彷彿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
燕宗平心底的不安越來越濃,他張了張嘴,手向前探了探,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知道自己完了,至少,他那些拙劣的謊話已經被看破了,如兒她會原諒他嗎?焦躁心慌讓他快速走過去,可到了宮秋如身邊猛地頓住腳步,他在她身後單膝撐在地面上,探過身,想着自己要說些什麼,可他只是開了個口,一直沉默的女子卻慢慢直起身,只是她卻也把六星抱了起來,緊緊抱着,彷彿懷裡的孩子比她的性命還要重要。
她動作極緩地站起身,垂着眼,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燕宗平更加不安了,“如兒,你聽我說……”
“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宮秋如的嗓子有些啞,她越過燕宗平朝外走去,她甚至想到了,如果燕宗平要攔,她會和他動手。
她欠他,可孩子不欠。
燕宗平很顯然也感覺到了她的決絕,他沒有再出聲,可望着她的背影,心被扯成一團,也亂成一片。
怎麼辦?
而在同一時刻,偏殿裡的恨水聽到養心殿的動靜,把準備好的信鴿飛了出去,信鴿撲閃了幾下翅膀,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暗夜裡,而當晚,恨水這幾年重新建立起來的江湖情報組織,速度散佈了一個消息,當年九王爺的如側妃身上的藏寶圖被九王爺也就是如今的念帝拓在了一幅畫上,誰能將歐陽沉醉救出,藏寶圖就歸誰。
不到天亮,整個江湖徹底沸騰了起來。
那些早就眼亮的江湖高手,紛至沓來,竟是在十日內聚攏在了幽月國,一時間幽月國打亂。
而在此期間,宮秋如充耳不聞,只是全身心的照顧六星,而六星則是在回到宮秋如身邊兩日後就醒了過來,只是看到宮秋如卻像是沒看到一般,和宮秋如極爲相似的大大的黑眼珠裡清楚的倒映出宮秋如的影子,裡面卻溢滿了畏懼與敵意,她一醒來,就蜷縮成一團,小腦袋埋在膝蓋了,只是嘴裡唸叨着“爹爹”“梅姨”,除此之外,對宮秋如的各種示好和關心都視若無睹,這樣一連數日,宮秋如看着愈來愈憔悴瘦小的六星,心疼與自責幾乎把她最後緊繃的神經斷裂,她最終難過地坐在龍榻的一腳,望着六星小小的身子,苦笑一聲,也許,她真的該做些什麼了。
即使不爲歐陽沉醉,也要爲了六星。她不可能放任六星一直如此。
而在宮秋如決定了和恨水一起救出歐陽沉醉的時候,燕宗平這幾日因爲江湖高手頻繁想要夜探皇宮的事幾乎愁得抓心撓肺,守衛增加了數倍,禁衛軍也都調來守在天牢入口處,巡邏的人也多了起來,可饒是如此,依然讓他不安。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決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差錯。
可在這之外,還有一個宮秋如。他數次前去伶琅宮,可宮秋如都是拒而不見。
他傷心悔恨,更多的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加註在了歐陽沉醉身上,如果沒有他,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最初?
一切的變故都是從他來到幽蘭國開始!
那麼,他想要重新和如兒回到平靜的生活,他需要做的就是讓歐陽沉醉從這個世間徹底消失。想通了這一點,燕宗平去了天牢,見到了已經被折磨的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歐陽沉醉,雙腿自從被他廢了之後,歐陽沉醉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無論怎麼折磨他,他就像是啞了一樣,看着這樣死氣沉沉的歐陽沉醉,燕宗平格外的解恨。猛地走過去,一把拽着他的頭髮把人提了起來,逼着他把頭擡起來,“歐陽沉醉,真想讓如兒好好看看你現在這狼狽樣,可惜啊可惜……”他故意湊近了,貼着他耳邊冷笑:“如兒有了身孕,可不便見這些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