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說賀琮太天真,顧衛卿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重情,腥澀的藥味還在空氣裡迴盪,憑他如何溫柔,也挽不回顧衛卿此刻堅硬而冰冷的心。
賀琮自己也意識到了。
苦黑的藥汁順着顧衛卿的嘴角淌下來,有點觸目驚心,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彷彿換成了腥紅。只不過是換了另外一種顏色,那就代表着生命的流失和殞落。
賀琮也不知道自己煩什麼,他咣啷一聲砸了藥碗。
顧衛卿纔不關心他想什麼,只下意識的躲了躲,無視他鐵青的臉色,自動自發的端起另一隻藥碗,重新遞到賀琮跟前:“王爺萬務端穩藥碗,打翻了事小,可千萬別燙着王爺。”
賀琮在氣頭上,順勢伸手再度一撥,藥碗整個傾倒在榻上,滴溜溜打了個轉,停在顧衛卿的腿邊。
藥汁滲下去,留下一圈黑色。
顧衛卿惋惜的伸手去拿,不想被賀琮眼疾手快的將白瓷碗掃到地上。
她擡頭看他:這是做什麼?藥是他讓人開的,讓人熬的,讓人端上來,讓她喝的,怎麼又發脾氣?
顧衛卿也沒什麼好性兒和他周旋,輕瞥他一眼,沒什麼誠意的勸道:“王爺不順心,別拿死物撒氣。”
不順心,不順心,他哪有順心的時候?
賀琮轉身就走。
顧衛卿在他身後問:“王爺的意思,是要另挑個黃道吉日麼?”
挑個屁。
賀琮轉身又回來,嚴厲的盯着顧衛卿,道:“你不要再妄想了。”
顧衛卿好笑:她妄想什麼了?從頭到尾,分明是他故意在找碴好不好?她有表現出對他的幻想麼?
她從來不對他抱有幻想,到了今時今日,更不敢指望他還能高擡貴手,對這孩子手下留情不成?
她無視賀琮的臉色,再度端起另一隻藥碗,輕聲慢語的道:“草民不會,王爺別發火,草民並沒有故意忤逆、爲難王爺的意思。這個決定,其實沒多麼難做,草民已經想通了……也並無怨恨王爺之意。”她嘲弄的笑了笑,道:“解釋什麼的,特別沒意思,就這樣吧,希望王爺別跟……自己過不去。”
顧衛卿最後一句話簡直是一下子點燃了爆仗的導火索,賀琮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他道:“你能不能別說得這麼委屈。”
他能承認他是真的在和自己過不去嗎?
顧衛卿從善如流的改口道:“是,這是草民自己決定的,不幹王爺的事。”
她也覺得自己挺可悲,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同情、憐憫賀琮,不過他現在確實挺可憐,比她這個受害者還要可憐,偏他千方百計的還想要遮掩他的脆弱,就更可憐了。
賀琮牙根都要咬斷了:“……”
果然解釋什麼的,太零碎太羞恥了,他不可能一個字一個字剖析心跡給顧衛卿聽。可不解釋,特麼的她是重重誤解,差之千里。
偏她還一副寬懷大量,替他考慮的模樣。
他,不,需,要。
賀琮憤怒的道:“你不就是想讓本王出手逼你,你好做個不折不扣的受害者,從而推卸責任嗎?行,這惡人,本王當定了。”
他擡手,用力鉗住顧衛卿下巴,似乎怕她會掙扎一樣,幾乎單手就將她扣死在這,另一手端起藥碗,直接往她嘴裡灌。
顧衛卿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大口,嗆得直咳。可賀琮卻毫不憐惜,沒有一點兒鬆手的跡向。
噎得顧衛卿差點兒沒暈過去。她不肯就範,手舞足蹈的推他、搡他、撓他,賀琮連躲都不躲,他身上的肌肉**的,她那點力道和小雞子抓撓似的,根本不在話下。
他惱她這般不馴順,一伸手捏住她的鼻子,顧衛卿掙扎不開,勉強堅持了幾息的功夫,就不得不張大嘴。和缺水的魚似的,再沒點兒空氣,她就要憋死了。
賀琮趁勢往裡一灌。
顧衛卿一張嘴,這藥就咕咚灌下去一大口。
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灌得又急又猛,跟嗆水相似。顧衛卿實在沒辦法了——賀琮太狠,她招架不住,與其這麼活受罪,還不如來個痛快——她用雙手扳着賀琮拿碗的那隻手,嘶聲道:“還是,草民自己喝,王,爺呃,鬆手。”
賀琮抱臂冷笑,道:“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何必這麼慫?顧衛卿,本王勸你別白費心機。”
她有個屁的心機,跟他這不通人情世故,不解風情的男人,矯情也是白矯情,顧衛卿認命了。
她嗆得面色通紅,眼前模糊,捧着藥碗的手抖了好幾抖,到底還是牢牢捧牢了,鬆口氣道:“王爺真開不得玩笑。”
去你媽的,不就是墮胎藥嘛,只要有人,只要有男人,將來她還不是想懷幾個就懷幾個。
她捧着藥碗,深吸了一口氣,到底自己咕咚咕咚把藥喝了個乾淨。
她倒是挺豪氣,做事也爽快,可賀琮不覺得有多痛快,反倒是神色越發迷離。
顧衛卿很想順手把碗摔到他身上,到底沒敢,只悻悻挑眉道:“藥我喝了,這下行了吧?王爺滿意了吧?”
他滿意個屁。
賀琮悻悻的道:“算你識時務。”
這一刻他心如死灰,覺得好沒意思。這世上求着生他孩子的女人多了,怎麼就遇上這麼個嫌棄他,還不男不女的玩意兒,贏了她也不覺得有多高興,反倒心裡空落落的。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就哭兩聲,求兩句,達不成目的就自暴自棄?
可他倒把自己是什麼性情給忘了,即便顧衛卿再怎麼要死要活,只要他心底的懷疑不褪,他始終是要和顧衛卿對着幹的。
就比如現在,顧衛卿是真不想要這孩子了,他又後悔了。
顧衛卿從榻上跳下來,這一動有些噁心,彷彿灌飽了,稍微一動隨時都能噎出來,她蹙着眉,強忍着不適,道:“王爺,藥也喝了,草民可以走了嗎?”
你走,你走,你他,媽的就這麼滾,滾了就永遠都別再回來。
賀琮在心裡吼得比誰都大聲,可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嚷嚷不出來,他臉色鐵青,硬邦邦的道:“暫時還不能走。”
還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