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是典型的得了便宜又賣乖,自己做盡壞事,還反過來義正言辭的教訓顧衛卿不孝,見她一臉不甘,又嘲諷的道:“或許你們母……子不在乎,可進進出出,總有許多人,萬一哪個好事者瞧見了,回頭又傳得滿城風雨。呵呵,到那時候你可別說本王沒替你保守身世秘密。哦,還有你那不省心的舅舅,兩個不甘寂寞的叔叔,要知道你原是女兒身,呵呵呵呵……”
結果不言而喻。
顧衛卿想說話,又把嘴閉上了。
誰告訴他,她回家就大張旗鼓,一定驚動得四鄰皆知?她就不能悄悄的回?顧家也不是什麼顯赫之家,哪那麼多好事者天天在顧家前後門守着盯着?
再說要是他肯答應,有的是辦法和手段讓她悄無聲息的來去自如。
偏說這種風涼話。
賀琮不是猜不出來顧衛卿的心思,可他也存着自己的私心。對於顧竹蓀,賀琮簡直是深惡痛絕,他怎麼也想像不出來怎麼會有這麼天真、愚蠢的男人,竟然敢冒天下大不韙,拿世人當傻瓜待,把個好好的女兒當成兒子養。
他倒是死得早,死得快,沒看到顧衛卿爲此付出的辛苦代價,可他當初就沒料到過,顧衛卿向世人宣稱他是男人的那天開始,她就已經不是她自己,她已經早早把自己整個生命都獻祭到了顧竹蓀這近乎兒戲的鬧劇裡了麼?
顧竹蓀死了倒便宜了他,可對於顧大太太,賀琮簡直連提都不願意提。顧竹蓀一個大男人,異想天開倒也罷了,怎麼她這個做孃的不說勸着些,怎麼也跟着起鬨架秧子?難道說兒子當真那麼重要?家業當真那麼重要?寧可犧牲如花似玉的女兒也在所不惜?
況且這些日子以來,以賀琮對顧大太太的瞭解,簡直就是個無知蠢笨、懦弱怕事的婦人。建寧府把顧衛卿傳得鄙陋骯髒,她當真沒聽到一點兒風聲?
究竟是顧衛卿瞞得好,還是她明明知情,不過不願意知道,所以假裝不知情?
前者,那就是她真蠢,女兒一個人在外頭歷經風雨,她倒心安理得的在內宅後院享受顧衛卿帶來的安寧幸福,簡直可氣。若是後者,那就更可恨了。
對於顧衛卿借種的事,賀琮把大半帳都記到了顧大太太手裡,她不會不知情,可她卻縱容着顧衛卿一腳一步的跳下懸崖,簡直該死。
顧衛卿說是出遠門了,顧大太太就信了,這麼久了也沒見她一封兩封家書,這是做母親該有的本分?
就這麼個當孃的,能給顧衛卿以什麼益處?便是顧衛卿這會兒最脆弱,她來了也不抵什麼用。
這些倒都罷了,賀琮最擔心的就是顧大太太會過於以顧家子嗣爲重,夥同着顧衛卿把孩子偷偷弄走,來一出狸貓換太子,把他的兒子弄到別處養着,卻弄個不相干的孩子來充數。
所以他始終牢牢的把顧衛卿扣在手心裡,甚至連顧大太太的面都不許見。顧衛卿居然還想回顧家待產?呵呵,門都沒有。
見他這麼堅決,顧衛卿徹底死心了。
賀琮又加了一句:“你生產之前,就別見你娘了。”至於生產之後,再說吧。
顧衛卿擡頭瞥了他一眼,到底沒說話。她也不過是在心裡想想罷了,都多少年沒和母親像對真正的母女那般親熱了,真要是母親來了哭哭啼啼,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罷了罷了,不見就不見吧,也免得她擔心。
賀琮極力要彌補對顧衛卿感情上的虧待,一應服侍都比從前還要精心,甚至衣食住行上都堪與他比肩了,就怕她說想回顧家。
夜裡更是同榻而眠,顧衛卿稍有風吹草動,賀琮比外頭的侍女還警醒。
顧衛卿先還防着他又不安生,話裡話外都是孫正文所說“孕期後三月不宜行房,否則必母子俱亡”等語。賀琮也不反駁,只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卿卿是在提醒本王,還有三個月,本王就刑滿可得自由了麼?”
倒把顧衛卿鬧了個大紅臉,好像她和他一樣不要臉,有多盼着這種事一樣。
四月二十七日晚,顧衛卿陣痛開始。
王府裡以盛嬤嬤爲主,指揮人燒水、備紅糖,將顧衛卿送入待產房,孫太醫正襟危坐,候在外間,隨傳隨到。
可直折騰了一夜,顧衛卿也沒能生下來。
開始孫太醫還十分篤定,到最後他也開始四肢發軟了:如果這都不能順產,那他不得好死也只能說是天命。
賀琮沒待在產房外頭,他不想聽顧衛卿痛苦的呻,吟。
方源不時的兩頭跑傳遞消息,什麼“顧公子精神還好,吃了一碗麪條,兩個雞蛋”、“顧公子開始疼起來了,穩婆說如果順利的話,也就是幾個時辰的事”,再到後來就面有猶豫,吞吞吐吐的道:“顧公子還疼着呢。”
不用問也知道這是難產之兆。
方源還探詢的問:“王爺要不要去瞧一眼?有您在,顧公子好歹有個主心骨。”被賀琮一腳給踢了出去:“滾,生孩子的事,本王能幫得上什麼忙?”
要太醫,有太醫,要穩婆,有穩婆,千年的人蔘也都備着呢,還缺他?
方源齜牙咧嘴的道:“這,這不是奴才的愚見,想着您若在,顧公子好歹沒那麼怕。”
王爺啊,您怎麼又這麼牛性了?您好歹去瞧瞧,不這個時候刷刷在顧公子心裡的好感度,您還等到什麼時候再出力?
顧公子正是最脆弱的時候,您安慰安慰,鼓勵鼓勵,沒準顧公子對您就沒一點兒怨恨了。
賀琮一聲冷笑:“忒以的多話,嫌你的口條礙事,割了喂狗。”
方源再不敢多嘴,最後索性留在那邊不過來了。他也看明白了,王爺對這位顧公子,說白了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哪來的感情?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來,王爺多個庶子,也未見得有多寵愛。生不下來,那不是還有顧公子這青山在呢嗎?柴禾總還會有的。
假若,母子俱亡,王爺將來有王妃有側妃還愁沒有女人和兒子?
方源在心底替顧衛卿抹了一把心酸淚。
他哪知道賀琮是怎麼想的?他不是不想去,幾次三番在寢殿裡轉圈,地衣都要被他磨破了,離得遠,他彷彿也能聽見顧衛卿的痛楚之聲。
可他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