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猱發現此行自己的作用實在是小,顧衛卿做什麼事都深思熟慮,不說遊刃有餘,也相差無幾,她從未指望過王府裡的人替他打頭陣,凡事都是親力親爲。到最後,他也就只成了賀琮的一雙眼睛,事無具細的把她的情況彙報給賀琮。
賀琮接到衛猱的密報,當真是又氣又樂。
顧衛卿如魚入大海,鳥躍天空,過得實在是悠遊自在。
在鎮江,她與一位公子結識,兩人相談甚歡,當夜甚至同榻而眠。
但衛猱也再三申明,他和衛剛一個在門口,一個在窗前,眼睛都沒眨,直盯了一夜,也沒聽見有什麼不規矩的動靜,第二日那位公子與顧衛卿拱手拜別,殊無異色,分明是並未瞧出她是女子。
這倒罷了,顧衛卿甚至還救了一名賣身葬父的少女,那少女埋葬了亡父,便死活跟定了顧衛卿,說是情願做牛做馬,以報她的大恩大德。
衛猱並未添油加醋,但從他的敘述中,賀琮還是嗅到了這少女對顧衛卿的不同尋常。從來女人都愛英雄,顧衛卿仗義疏財、英雄救美,雖是無心,卻足以讓這少女感激涕零。
這招數是賀琮用濫了的,十回有九回屢試不爽。若顧衛卿真是個男人,未嘗不會報着不收白不收,收了也白收的念頭,將這少女歸爲自己所有。
可她是女人啊。
她把那少女留下來要做什麼?
有時候賀琮是真不明白顧衛卿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怎麼就有那麼多出人意料的舉動。
離得太遠,賀琮一肚子火也無可奈何。
他暗自冷嘲:什麼人都敢收,吃的虧還少?
可不過半月,衛猱送信兒回來,顧衛卿把那少女轉手送給了江寧府的知府。
賀琮的心情是無語的。說她無情,她有時候心地軟善,一腔赤誠;說她有情,她翻起臉來那也夠決絕的。
這時候出了月子的顏若由顏大太太陪同求見賀琮,說是感謝王爺的救命之恩。當然要感謝孫太醫和盛嬤嬤以及兩位穩婆,但如果不是賀琮首肯,誰認識顏若是誰?因此她們母女來感謝賀琮也算是情理中事。
賀琮心裡對顧衛卿十分惱怒,直接一句話噎回去:“不見。”
幾時這王府成菜市場了,誰都可以進?他也是這些人隨便就能見的?尤其是顧衛卿的親戚,和她一樣都是白眼狼,誰稀罕她們的感謝?
方源不敢頂嘴,應聲道:“是,奴才這就打發她們回去。”又問了一句:“那,孩子呢?”
連孩子也抱過來了。
也許是當了爹,賀琮心地比從前柔軟了許多,一聽說這麼熱的天,這娘倆把個孩子也折騰過來了,臉色當時就相當難看。
這分明就是苦肉計,擺明了是希望他看在孩子和顏若是有眼疾之人又是顧衛卿嫡親舅母和表妹的份上,來換交情的,賀琮還是不免唏籲,他道:“算了,讓她們進來吧。”
他一是可憐這孩子,二是心裡到底顧及着顧衛卿。
離得越久,他越是對顧衛卿牽念不下。把顧衛卿扔到莊子上,他時不時還能夜半騎馬偷着看她一回,如今她是真長翅膀飛了,他也只能靠着飛鴻傳書。還不是她和他傳,她就是故意的,他不信以她的聰慧會猜不出自己和衛猱私下聯繫,可她就愣是能憋得住,一聲兒都不待問的。
他故意不提小長言,她就不問,哪有這麼狠心的女人?哪有這麼狠心的娘?賀琮早想好了,一旦顧衛卿回來,死活不能再讓她一個人出遠門。
這女人心太大,心太野,放出去就不知道回家啊。
他正感慨着呢,方源把顏大太太和顏若帶進了花廳。
顏大太太是四十歲左右的婦人,乍看之下竟和顧大太太有些相似。賀琮眉眼一動,他依然聽說過這夫妻相處時間長了,是越來越像的,這就是所謂的夫妻相。
以前沒當回事,如今看着顏大太太,他是信了。顏大太太和顏素越來越相似,如果站在一處,這人中朝下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了。
賀琮倒是不關心他們夫妻倆像不像,而是想到了自己和顧衛卿。
正怔着,聽見顏大太太扶着顏若給自己行禮。賀琮回神,才注意到顏若。顏若也不過才嫁人一年多,可明顯不如從前小姑娘般嬌嫩,帶了些少婦的風韻。不能說不好,但總是透着那麼點暮氣,不像小姑娘時,縱然可憐,卻透着對生命和未來的期許,而現在,她整個人像一隻沉重的果子,紮根了,立命了,安穩了,對未來有着更清晰更堅定的認知,卻也失去了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的冒險。
賀琮撫着下巴想:還是自己的卿卿好,什麼時候她都像是個發熱、發光體,永遠那樣生機勃勃,永遠那樣榮光煥發,會不由自主的吸引人的視線。
賀琮擡手,叫她們母女二人免禮,當着他的面,她們母女是沒有資格坐下的,賀琮沒叫她們二人始終跪着說話就不錯了。
他倒是對這孩子有興致,叫顏若身後的小丫頭抱着上前,看了兩眼。不知道爲什麼,賀琮看這孩子就沒有看小長言順眼,按他的意思就是,不是他偏心,實在是小長言長得白白淨淨,跟糯米糰子似的招人稀罕,而且特別機靈,尤其那雙眼睛,黑白分明,跟養的兩顆玉丸似的,只要見的人,就沒有不被她的眼光吸引的,眸光那麼專注,盯的時間長了,彷彿會沉溺於其中,儘管明知道這麼大的孩子,她的眼神不具備任何意義。
賀琮無人時私下感嘆:只怕小長言長大了,比她娘還要是個禍害,什麼都不用做,光只用這雙眼睛看人一看,就能把人撩撥得心動心癢的了。
顏若的孩子也不能說長得難看,剛生下的孩子都一個樣,這孩子也已經三個多月了,遠不像剛出生時那樣紅通、皺巴,也白白胖胖的,但總不如小長言可愛。
他當初說喜歡別人家的孩子,那就是故意氣顧衛卿的屁話,只瞥了這孩子一眼,就意興闌珊的叫人把孩子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