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抽不開身,只能加緊與衛剛、衛猱通信,嚴令他二人務必把顧衛卿看緊,無論如何也不許她隨船出海。
可信是送出去了,也得了衛剛的回覆,但賀琮仍是不大放心。
方源不大相信的道:“女公子不能這麼膽大妄爲吧?那外頭有什麼好?聽說茹毛飲血,生猛粗蠻,甚至連正經衣裳都沒得穿,簡直是處處都不方便。況且隨船出海,風高浪大,出行不易,海上連吃喝用的水和飲食都不方便,女公子哪能受得了這個罪?”
賀琮卻沒什麼心思向他解釋什麼。
顧衛卿從來就不是個在吃穿用度上過分奢侈和精緻的一個人,如果她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不管橫亙在前頭的是多大的困難,她都不會畏懼,甚至會提前做好應對。
他現在急得不行,恨不能插翅回到建寧,說死說活也得把顧衛卿扣住,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衛剛機變不足,衛猱則忠心不夠,壓根攔不住顧衛卿。
賀琮在這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面上就有些不大好看,在宮裡行走時,一個小宮女不小心撞着了他,氣得賀琮沒好氣的道:“拉下去,打她二十板子。”
那小宮女臉都嚇白了:“王爺饒命,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這裡到底不是他的一畝三分地,賀琮捺着性子道:“你是哪個宮裡的?”
那小宮女磕頭道:“奴婢是曲瀾殿的。”
賀琮眉頭一蹙,曲瀾殿裡住的是鄭良媛,當初有所求,他派徐長風進京送了她一丸至貴丸,此後他們彼此得償所願,明面上也就沒什麼交集。
莫不是這宮女是她特意差譴過來的?
方源見狀忙勸道:“王爺,她也是無意的,您大人大量,饒了她這一遭吧。”
賀琮也就順階而下,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那小宮女磕了個頭,謝過他,匆匆走了。賀琮卻伸開手,裡面是一個小紙團,找個避人的地方打開來一看,見上面寫着兩個字:“救命。”落款是個萱字,他便知道是周萱。
賀琮本不想搭理周萱,可到底有着幾分香火情,她雖蠢,也狠,卻算不得多毒,平時一口一個“六哥”的叫着,坐視她生死有些殘忍。
只可惜賀琮手再長,也伸不到太子府去,賀璋有意無意的警告他別管閒事,賀琮只能作罷。
周萱算是命大,但運氣實在算不上好,她被賀璋派人捋回來,直接關進了太子府。府裡雖說是柳氏當家,可到底真正的主子是賀璋,他若有事想瞞着柳氏,那是十分容易的事。
周萱被關得暗無天日,生無可戀,賀璋既不說如何處置她,也不過問她的死活,就這麼一天天關着,叫人每天送三頓飯,除此只她一個人對着四面寡淡的牆壁,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周萱使出渾身解數,哭鬧怒罵,絕食抗議,連個露面的人都沒有,飯食頓頓有人送,她愛吃不吃,到了時間自有人把剩飯菜端走,送新的飯菜來。
周萱徹底放棄。她不明白賀璋留着她的目的何在,直到賀璋親自來見她,對她一字一句的說出“你爹罪名確鑿,父皇下旨,將周家悉數斬首”時,她才恍然明白。
周萱沒有哭也沒有喊,呆呆的瞅了賀璋一時,才問:“爲什麼?”
就因爲當年她一時任性驕狂,弄死了他喜歡的宮女?這仇就結得這麼深,他要讓她上下幾百口的人償命?
賀璋淡淡的道:“不爲什麼,孤想要做什麼,就一定要做成,至於原因,你大可以自己猜,你認爲是什麼就是什麼。”
周萱良久才明白他在輕嘲說自己蠢,而且他很不屑和自己這個蠢人說箇中原因,他是要讓她死也死得稀裡糊塗。
周萱抱膝,將頭搭上自己的膝蓋,亂蓬蓬、髒兮兮的頭髮垂下來,遮住了她瘦削卻依然白晰美豔的小臉。
賀璋道:“你不必一心求死,孤會留着你的命。”
周萱冷笑一聲,道:“我爲什麼要死?我纔不會自殺,我要好好的活着。”好等着看你的下場。
“那就好,希望你能如願。”
周萱被壓着親自看了一回周家人行刑,回去大吐特吐,這之後就病了,昏昏噩噩,意識昏沉,病得不知自己是誰,又身在何處,醒來後已經是初夏,她睜開眼,昔日神彩飛揚的眼睛卻毫無神彩,她嬌嗔的道:“天這麼黑,爲什麼不點燈?”
摸索着下地,咣一聲撞到了牀欄上,她不甘心,又往下走,徑直從腳榻上摔下去。不顧腳踝的刺痛,她驚恐的伸手往前走,又一連撞翻了桌椅,周萱不甘心的承認:她雙眼失明瞭。
賀璋來見她,她像受驚的小兔,蜷縮在牀裡側,用被子蒙着頭,死活不肯出來見人。賀璋冷笑:“你別裝了,能救你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你死了這條心吧。”
不管他怎麼激周萱,周萱都沒反應,賀璋請了太醫替她診治,那太醫也只能搖頭,自認學藝不精,但他提到曾經有病人因所受刺激過大,確實有不記前塵舊事的病案,賀璋半信半疑。
賀璋倒不介意養個廢物,因爲賀琮接到顧衛卿確實有意要隨船隊出海的消息,早在不久前便輕衣簡行回了建寧,賀璋就更沒了後顧之憂,如今周萱就是拔了牙的老虎,憑她一己之力無論如何也翻不出花來,他不介意陪她玩這出裝瘋賣傻的戲。
賀琮一路快馬加鞭,不知累死了幾匹良駒,一心趕回建寧。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顧衛卿甩開衛剛、衛猱,在最後一刻混入人羣,踏上了出海的船。
海面浩瀚無垠,水天一色,分不清界限,賀琮癡癡站在岸邊,海面上沒有一艘船隻的影子,只有海鷗扇着翅膀,在水面上空悽清的叫着。
如賀璋所料,賀琮“從此無心愛良夜,管它明月下西樓”,他最熱衷的就是去海邊驛棧,搜尋、打探幾時會有出海的船回來。他甚至蒐羅了許多良工巧匠,準備傾王府之資,打造一艘最大最精美最堅固最結實的船,並出重金邀買有出海經歷的船工,爲涉洋遠行做準備。
賀璋聽聞,只微微一笑,他相信,賀琮起碼在這幾年之內,完全不具備和自己對敵的資格,而自己則只需要三年,就能拓展、強壯自己的勢力,到那時候,整個大周朝,必定是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