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輕哼一聲:“能有什麼打算,得過且過唄。”她臉色驟然暗沉下來,屬於少女的嬌嗔、可愛一掃而空。
顧衛卿知她有傷心事,不是傷心人,怎麼會走上她這樣的傷心路?不見得她骨子裡有多水性,不過是命裡註定不是那個人,便癡心妄想從別人那兒得到些補償罷了。
可其實經過的男人越多,越明白再多的人都不是他。求而不得,再不堪都成了心頭痣,想抹都抹不掉。
女人永遠這麼可憐。
顧衛卿輕聲道:“我沒有郡主可以肆意揮霍的資格,總得爲以後想,就算此時的籌謀、計劃,於未來的變數是鏡花水月,可我不可能坐以待斃,毫無作爲。”
“那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所以在能四處走走的時候多看看。”
周萱一拍大腿:“你真是杞人憂天。”剛纔還鐵口神算,說她和賀琮不會有結果呢,這會倒又說她多慮了。
周萱揚眉道:“有六哥罩着,你就放寬心,該吃吃,該喝喝,等到他收了轡頭,想要娶王妃了,你再找下家不就行了?行了,就這麼着,六哥雖好,卻不是良人,我給你介紹四皇兄,他比六哥溫柔,比六哥體貼,保管你滿意。”
最重要的是四哥和六哥關係最好,挑撥得他們兄弟失和,自己才最有成就感啊。
四皇子賀玦倒的確如周萱所說,是個溫柔多情之人,且他性格寬厚,與人爲善,顧衛卿一打眼就瞧出來了。
不過她可沒有在賀琮兄弟中間找個下家的意思,不過隨着周萱遠遠的給賀玦行了個禮,便算是見過。
周萱拉着他往賀玦跟前推:“喏,這是我在建寧府認識的玉公子,四表哥你說她好不好呀?”
賀玦眼眸中閃過驚豔之色,微笑還禮,遜謝道:“萱萱沒少給玉公子添麻煩吧?有勞玉公子照拂。”他和周萱倒是挺親近。
顧衛卿做謙恭狀:“王爺過譽,草民惶恐。”
周萱插話:“玉卿,我四表哥是天下第一好人,你有什麼爲難之事,只管找他。四皇兄,你可要替我好好招待玉卿啊。”
周萱將顧衛卿安頓給賀玦,便匆匆抽身而去。賀玦笑道:“萱萱倒是比從前還跳脫了。”他平易近人的問顧衛卿:“玉公子幾時進京?現下安身在何處?”
顧衛卿一一答了,賀玦笑道:“萱萱所言不是戲談,雖說你我交淺言深,可你若有需要援手之處,本王定不會推諉。”
顧衛卿再度施禮:“多謝王爺。”
賀玦又問起賀琮:“老六在建寧府如何?他只說離京師天遙地遠,竟是連着五六年沒回京城了,父皇時有說起,都快記不起他的樣貌了。”
顧衛卿頓了下,中規中矩的道:“王爺身體康健、平安無虞。”
賀玦微微頷首,打量了顧衛卿一回,忽然笑起來,道:“本王倒是聽說他新得了一位男寵,金相玉質,堪爲天人,只可惜無緣得見,不知比玉公子如何?”
顧衛卿:“呵呵……王爺真風趣,您這一番兄弟情深,着實讓草民感佩。”王爺你這麼八卦真的好嗎?
顧衛卿和賀玦還沒說幾句話呢,周萱匆匆又折回來,一把拽起顧衛卿道:“跟我走,我帶你去見個人。”
她這聽風就是雨的性子,賀玦是見慣不怪,只微微一笑,露出了個同情又憐憫的眼神來。
顧衛卿也正想抽身,忙向賀玦行禮告退。她緊隨周萱走了幾步,就見周萱臉上忽然就綻出不一樣的光芒,越發半個身子都偎在顧衛卿懷裡,頗帶幾分挑釁的道:“太子表哥,許久不見,別來無恙?這就是太子妃娘娘吧?”
顧衛卿一怔。
周萱一向是玩世不恭的態度,說話、舉止、做派,都有着近乎天真的自然,她還少有聽見她這樣尖利的聲調,顯見得有根長刺,從那輕易不見天日的心尖上破土而出。
對面站着一對小夫妻,男的就是太子殿下賀璋,身邊一名紅色宮裝,髮髻高挽的窈窕麗人,原本小夫妻正喁喁細語,聽見周萱的話,便不約而同的轉過身來。
見是周萱,賀璋神色從容的道:“原來是周姑娘,許久不見。”顧衛卿知道周貴妃是周萱的嫡親姑母,若真論起來,除了三皇子賀瑁,上至太子殿下,下至賀琮,周萱也能勉強叫聲表哥,可四皇子賀玦都能認,這位太子殿下卻直呼“周姑娘”,遠近立現。
她看向周萱。
周萱臉上只有決絕,彷彿出了鞘的劍,恨不得與誰同生共死,如今她心裡眼裡都只有一個人,哪還有餘力看顧衛卿?
顧衛卿微微一嘆。
太子妃柳氏也笑道:“萱表妹,你回京啦?幾時回來的,怎麼也沒提前打個招呼,本宮好給你接風洗塵。聽說你去了建寧府,那邊好玩嗎?”
賀璋自動自發的退後半步,溫柔的朝着柳氏道:“你們姑嫂兩個敘舊,孤還有事。”
柳氏便溫順的道:“殿下自便,妾身一定替殿下好生款待萱表妹。”
周萱見賀璋要走,登時大急,她拽着顧衛卿攔住賀璋的去路,道:“和娘娘敘舊之事不急,倒是有話想和太子殿下說。”
賀璋眉宇間露出輕微的不耐,卻仍是寬容的道:“有什麼話,說與你表嫂也是一般。”
周萱忍不住冷嘲的笑:“太子殿下何必拒萱萱於千里之外?就算當初萱萱對殿下一片癡心妄想,如今使君有婦,萱萱也做不來沒皮沒臉的事。”
顧衛卿倒吸一口氣。
周萱到底是未嫁閨閣女子,這話怎麼能說得這般直白?便是她稟了匹夫之勇,可未見得是對太子賀璋的挑釁,反倒是讓她自己受到更大的羞辱和難堪罷了。
果然,太子妃柳氏面露尷尬,輕聲咳一聲,窘迫的低了頭。
賀璋倒是放平了眉間的深紋,道:“萱表妹慎言,孤確實有事在身,並無避而不見之意。”
他倒是個溫和的人,儘管嫌惡之色已經溢於言表,可從頭到尾,都沒有撕破臉的意思。好像這樣的事,他已經做過千次萬次。
周萱死死的拽着顧衛卿,掐得顧衛卿吃痛,待要抽手,可見周萱一臉孤勇,倨傲的神色間帶着幾分絕望和尖刻,便又不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