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不敢放顧衛卿走,忙着就攔:“顧公子真是折煞人了,不就是一筐酸梨麼,哪敢叫您憋屈,您且稍等,小的這就去辦。”
顧衛卿卻站起身,似笑非笑的道:“原是我強人所難,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我豈能爲了一己飽腹之慾就爲難你?還是不叨擾了。”
她說時就晾出玉牌。
賀琮不知是忘了還是疏忽了,竟沒收回,她現在是拼命也要和他撇清關係,能走就趕緊走,橫豎這玉牌是護身符,哪管他戳穿之後自己是什麼下場?
方源差點兒沒給她跪了,忙道:“顧公子,您便是要走,也容小的去跟王爺知會一聲兒?這離顧府還有段距離,總得給您個收拾衣裳的時間,也好讓人把車馬備上……”
顧衛卿豈不知他是在行拖延之計?和賀琮知會?他肯放自己走那才見鬼了呢。至於什麼收拾衣裳、備車馬,更是藉口,等什麼都準備好了,賀琮也該打上門了。
顧衛卿往前走了幾步,問方源:“我知道你是你家主子的好奴才,這樣吧,咱倆打個賭。”
“什,什麼賭?小的沒有九條命,可不敢跟公子賭。”
“那怎麼成?不賭也得賭。”顧衛卿說着伸手就搭上了方源的肩。
方源肩膀一縮,想躲沒躲開,就感覺腰間有什麼東西往前一頂,立時就覺出疼來了。他低頭一看,是一把白晃晃、亮閃閃的匕首,嚇得他臉都白了:“顧公子,您這是要幹什麼?”
顧衛卿是個心狠,方源是領教過的,一個不順心,沒準她真能把自己當場宰了。將來傳出去,就爲了一筐她沒吃到嘴的梨,他堂堂一個內務總管就這麼喪了命,實在是大周朝死得最冤枉最無辜的一個了。
天下獨一份,再無第二人。
死也是白死,王爺還只會罵他一句“廢物”。
方源咧着嘴道:“顧公子,有話您好好說,小的一定言聽計從。”
顧衛卿笑得很是恣意,道:“那就願賭服輸好了。我堵你一定比我更怕死,你說是不是?當然你也可以賭我必死無移,那樣你也不必爲難怎麼和你家王爺交待了。”
別人不知,方源是知道顧衛卿懷的是賀琮的孩子的。
要說昨兒個他還能相信王爺對這個孩子不以爲然,可這都過了一天一夜了,王爺也沒交待什麼,顯然昨兒那晚墮胎藥也就是個幌子,對這個孩子,王爺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那可是王爺的骨肉,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對顧衛卿動粗,萬一動了胎氣,這孩子有所妨害,自己有幾條命夠給她和那孩子賠償的?
方源無奈的道:“小的也賭小人比公子更怕死,您就饒了我吧,您要什麼,小的去給您找還不成嗎?不是小的多嘴,公子您好歹聽小的一句勸,您和王爺就是在氣頭上,誰也不讓誰,所以才鬧到現在這般不可開交。其實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王爺落不下面子來,您溫聲軟語的求王爺幾句,不就雨過天晴,什麼事都沒有了嗎?您是聰明人,自然也知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上上微,像現在這樣鬧得血絲胡拉的,您自己也得不着什麼便宜不是?”
顧衛卿只能嗤笑、冷笑:是她天真還是方源當她天真,這種鬼話也好說出來騙人?這還能叫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可是事關賀琮男人尊嚴的大事,她倒是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可也沒見賀琮有一丁點兒的鬆動,她還要怎麼溫聲軟語?
顧衛卿嗤笑:“你爲了活命,倒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你家王爺正在氣頭上,我說再多,他一句不肯信,豈不都是白搭?我現在就要走,你倒是讓還是不讓?”
方源點頭如搗蒜:“讓,讓,讓,可小的讓有什麼用?您還沒走出王府呢,王爺就能把您請回來。就算您安安生生的回了顧家,可這事兒就真能解決了不成?還是說您有插翅的本領,能夠瞬間上天入地,好讓王爺瞄不着您一點兒影?”
顧衛卿沉默不語。
方源又添油加醋的道:“您和王爺之間頗多誤會,其實王爺對您如何,想必您自己心裡也有數,王爺沒您想得那麼心狠……”
顧衛卿冷笑,心道:倒真是個忠心的好奴才,你家王爺平日裡給你多少賞錢啊?這麼昧着心眼子的顛倒黑白,也不怕天打雷劈?她推開方源,收回匕首,自顧在自己手心裡把玩,長眉入鬢,眼神滿是嘲諷的道:“你家王爺要怎麼樣纔算是心狠?”
方源抿脣猶豫了一下,道:“公子若真想知道,小的也不介意和您私下說說。前兩年,王爺相中了一位貌若天仙卻性情剛烈的姑娘……”他那眼神毫不避諱的表明,顧衛卿的樣貌遠遠不及,就是剛烈程度她也遠遠比不上。
顧衛卿瞪他一眼:說就說你的,跟我比較什麼?
方源陪笑,收回視線,不自禁的就斂了玩笑的神色,道:“那位梅姑娘倒也有些來歷,她父親是工部員外郎,這位姑娘自小養得甚是嬌慣。她自小與她表兄青梅竹馬,結了秦晉之約,可誰想在上香之際被王爺相中……這其中的過程頗爲曲折,但王爺一向手段霸道,想要什麼就從來沒有失手過的。他將那梅姑娘納入王府,不出兩月,便診出有了身孕。”
顧衛卿不由的瞪大了眼,不用想也知道,這女子的結果好不到哪兒去。
就聽方源神情微凜的道:“那孩子自然是王爺的,可就因爲梅姑娘與她表兄情絲難斷,私下叫貼身侍女遞了兩回書信,訴了幾回衷腸,王爺震怒之下,便叫人將梅姑娘的孩兒生生打掉……那可是真打,將梅姑娘吊到房樑,四個侍衛手持藤條,直打了幾百下……”
顧衛卿眼前一暈,不用方源描述,她也能想像得到那鮮血淋漓的場面。
若是從前,顧衛卿只會罵一聲“殘暴”,到底事不關己,她沒多大感受,可現在,卻難免小腹一抽,針扎一般刺痛,彷彿梅姑娘的下場就是她的寫照。
照這麼說,明知她懷的不是他的孩子,賀琮還只是賞她一劑落胎藥,已經算是高擡貴手,她最是大的仁慈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