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朗劇震。
賀琮的疑問,正是他埋藏心裡許久的疑問。秦月有疑點,他的親事有蹊蹺,而顧衛卿一反從前的厭惡,忽的對他示好就更是疑竇重重。
卻原來答案在這裡,顧衛卿想要的,不過是借腹生子。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做了她戲耍的玩物。甚至後來和秦月的婚事告吹,又受了致命傷,被她救活,還對她感恩戴德,甚至不惜爲她賣命。
誰敢保證,那夜半襲擊他的人不是她派人下的黑手?
如果蘇朗能起身,眼前就是一座山也被他一拳頭擊碎了。
顧衛卿半天沒說話。
蘇朗的耳邊只有細碎的聲響,他什麼都看不見,也無從猜想,卻仍是從這詭異的寂靜中品出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許久,才聽顧衛卿軟糯而無力的聲音道:“王爺,草民累了。”她一旦這樣開口,就是蠢蛋也知道她想要避重就輕,藉以脫身。
賀琮執起她的手,道:“累了啊,那就速戰速決,不然本王也心疼。卿卿一向聰明,自然猜着本王是何意。”
他可真是有病,她不問,他不說,稀裡糊塗就成了,幹嗎非得挑破膿瘡?被逼無奈,顧衛卿咬牙道:“王爺自然打的是殺雞駭猴的主意。”
賀琮不掩讚賞的笑道:“卿卿聰慧,一說就叫你猜着了,本王可不就是要殺雞給猴看,不只要給猴看,還要猴親自殺雞纔好看。”
這是讓她親自動手了?
顧衛卿嫌惡的蹙起眉,眼神毫不掩飾她的不悅,直直的瞪着賀琮:“王爺別欺人太甚。”
賀琮拉着她的手笑道:“這麼漂亮修長的手,寫得一手好字,也打得一手好算盤,更有通天的本事,本王真是愛到了心坎裡。可這雙手還沒見過血吧?”
顧衛卿嫌惡的抽出手,毫不客氣的道:“王爺若喜歡,大可把這手剁掉自顧把玩,一樣是見血。”
賀琮死皮賴臉的又纏上來,道:“呵呵,卿卿一向狠心,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還真是讓本王歎爲觀止。不過剁了你的手,本王怎麼捨得?見血是見血,可用你自己的血,染就的不是最純粹的生命的顏色。”
所以說他變態,非得要她手刃別人,沾了別人的血就是正紅了?
顧衛卿不敢跟他硬頂,只一撫腹部道:“王爺有吩咐,按說草民不能不從,可能否寬容些時日?孩子還未落地,好歹讓草民替他積點福氣?”
她自己將來遭到什麼樣的報應,顧衛卿是不在乎的,但如果可以,如果能,她還是願意把世間最純粹的最美好的最純淨的東西留給孩子。
提到孩子,賀琮的神色也變得溫柔了些,言語上卻仍然冷冰冰的:“你還好意思提孩子?”
顧衛卿知道又觸了他的逆鱗,立刻識趣的閉了嘴。
賀琮卻似乎更生氣了,怒道:“你也着實膽大妄爲,既跟了本王,還嫌不足?竟無端端的和蘇朗結義,並且還把他接回顧府?這建寧府誰不拿本王當成笑話,都當你和她有了什麼首尾。”
蘇朗氣得吐血,忽然間腿間的脆弱被誰捏住。他渾身血液倒流,什麼念想都沒了。
只聽賀琮無情的聲音道:“本王奈何不得你,還奈何不得你身邊的人嗎?你記着,你想要親近哪個男人,沒關係,本王如你所願。從今天以後,你要蘇朗,那本王就讓蘇朗片刻不離你左右。你厭了他,煩了他,又看中了別的男人,沒關係,只要你一聲吩咐,本王絕對會把他們都綁了來送到你跟前。”
有冰冷的硬物擱在他的小腹上,蘇朗知道那是鋒利的匕首。
顧衛卿半晌才道:“王爺這是莫須有的罪名,就算草民從前有所異想天開,可現在不是都沒了麼?草民已經知錯……”
“知錯?那好,你親自動手,本王便不計你從前的所有過錯。”
顧衛卿許久才發出一聲輕笑,蘇朗聽在耳裡,卻只覺得心口冰涼。他聽見顧衛卿的聲音清脆婉轉,一如從前,卻是鬼魅般的催命符:“王爺這又何必?草民來就是。怎麼動手?就這樣一刀下去嗎?是削掉一半,還是連根?現在這軟沓沓的就可以嗎?要不要有人準備止血藥?也對,不過是一條賤命,王府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蘇朗劇烈的掙扎起來。
他們兩個還真是天生一對,各個都自私自利到極點,爲了自己的性命,爲了自己的利益,完全可以置他人的性命於不顧。憑什麼他們二人鬥法,要拿他作筏?他蘇朗不服,不幹。
這不公平。
卻由不得他,有人輕巧的撲上來,按住了他的腰腹和雙腿,紛亂中他無法辯別到底哪隻手是顧衛卿的,哪隻手是賀琮的,他只知道,過了這一刻,他連活着都是屈辱了。
蘇朗絕望的長號:“唔——唔熬——”劇痛來臨,他在驚悸交加中昏死過去。
賀琮冷冷的盯着蘇朗,再把視線挪到神色不變的顧衛卿身上。
顧衛卿嫌惡的扔了匕首,懶洋洋的問賀琮:“現下王爺滿意了?”
呵,呵,滿意?是啊,他該滿意的,可他如何滿意?她能這麼待蘇朗,他日自然也能如此待自己,只不知刺自己那一刀會是何時,她又會刺向哪裡。
賀琮竭力讓自己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的道:“卿卿果然心夠狠。”
顧衛卿平靜的答道:“比不得王爺。”
賀琮明知道她話裡的意思,卻還是要問,橫豎蘇朗昏死過去是聽不着了:“本王如何?”
顧衛卿笑笑道:“我若不動手,王爺必將動手,若等王爺動手,蘇朗可還有命在?”
算她猜着了,若她不動手,自然沒有蘇朗命在。
賀琮戲謔的道:“你就不怕蘇朗由愛生恨,對你不利?這可比死還要屈辱。”
顧衛卿怔了怔,道:“這人當真是蘇朗麼?”
賀琮也怔了:她竟當真不知道是蘇朗?
眼神連閃,賀琮哈哈大笑:“別跟本王說你賭錯了。”
顧衛卿許久才嘆口氣道:“既是賭,自然有輸有贏,跟王爺賭,草民註定只有輸。”一是沒贏的資格,二是不敢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