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衛卿面色發白,方源識趣的閉嘴,咳了一聲道:“梅姑娘落了胎兒,當場斃命,那屋子裡的血腥氣數月不散,到如今那地兒也沒人敢住,就是府裡的人不得不打此地經過,都得結伴而行。公子慧質蘭心,自然比小的明白事理,也就不必小的多嘴多舌了吧?”
顧衛卿強忍噁心:“不,不用了。”
就算知道方源有意誇大其辭,目的是震懾她別輕舉妄動,可這事兒必然是真的,否則他一個奴才怎麼敢謠言惑衆?
只要一想到,形容俊美、氣質清華的賀琮骨子裡淌着的是這樣殘忍、噬殺的血液,顧衛卿就不寒而慄。
她並不能因他能善待自己而慶幸,反倒覺得自己撞上他是這輩子最大的不幸。逃又逃不掉,伴君又如伴虎,這日子還真是……悲摧。
顧衛卿一捂嘴,哇的一聲吐了。
方源目的已經達到,又想方設法替賀琮找補找補,便解釋道:“當時王爺也才十七歲,年少意氣,做事難免衝動,事後王爺也十分後悔,之後行事便收斂了許多。不是小的詆譭梅姑娘,實是她也多有不對,王爺是皇孫貴胄,一向尊貴無儔、從來都說一不二,但凡梅姑娘肯好生解釋,也不至於招此殺身之禍。可梅姑娘卻驕縱慣了,和王爺潑口對罵,公子您也知道,這罵人之時哪有什麼好話?梅姑娘便是禍從口出,惹得王爺忍無可忍這才……”
不過是“潑口對罵”,怎麼也罪不及死,何況她還懷着賀琮的孩子呢。
他可真是禽獸不如。
方源道:“您是不在當場,不知道梅姑娘那話說得有多刻薄……嘖嘖,她直言這孩子是她表哥的,跟王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還說她寧可被禽獸糟蹋,也不願意被王爺碰……王爺碰她時她不知有多噁心等等。”
顧衛卿忙裡偷閒的讚了一句:“這位梅姑娘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瞎說大實話啊。
方源道:“誰說不是。王爺盛怒之下,可不就氣昏了頭嘛,等到梅姑娘香魂杳杳,王爺也是後悔不及。”
他會後悔?誰信。
不然那枉死的農女又是誰?
顧衛卿艱難的笑了下,道:“你這是誇我忍勁大,沒和你家王爺吵起來呢,還是警告我別和你家王爺硬碰硬?”
方源不好意思的道:“顧公子真會說笑,小的哪敢對公子言行置喙?小的這不也是爲了王爺和公子長遠考慮麼。說實話,您二位鬧得不可開交,小人也難做啊。小人沒別的意思,王爺對您,那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您就稍微……”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一捏:“稍微對王爺服個軟,那就皆大歡喜了。”
她和賀琮還能有長遠?方源眼睛不是瞎的,腦子不是紙糊的吧?他怎麼看出來怎麼想到的?
還皆大歡喜呢,嘔,不行了,好想吐。
顧衛卿道:“你這麼能,你試試?”
方源陪笑:“奴才算個什麼玩意,跟公子哪堪相提並論?”
顧衛卿收回匕首,哼道:“你這話可說錯了,丞相門前七品官,我纔是正經的算什麼玩意呢,何敢與你相提並論?”
方源替顧衛卿倒了杯白水,見她臉色蒼白,還好心的扶她到榻上坐了,道:“公子行事一向最爲穩妥,年紀雖輕,卻極有智慧,奴才一向自愧弗如,剛纔說的這位梅姑娘,也算是特例,實在不能完全怨怪王爺。”
敢情那是他主子,他時刻不忘替他主子開脫就是了。
顧衛卿喝了口水,這才譏嘲的道:“你是說那梅姑娘自己作死唄?她就不該生得那般貌美,不該去寺裡上香,不該被你家王爺看中眼,不該和她表哥訴苦,更不該和你家王爺出言不遜?”
方源道:“公子是沒見識過京城貴女,奴才說句不中聽的話,她們瞧着溫婉、柔順,可其實遠沒有公子這般……嗯,識大體。”
顧衛卿嗤笑:“你就直說我慫包沒骨氣就成了唄?”如果那位梅姑娘肯像她似的跪舔賀琮,估計也不會死得那麼慘。
方源陪笑:“公子何必菲薄?不都說識時務者爲俊傑嗎?王爺雖然脾氣,嗯,確實不大好,但這可不是天性,王爺他,苦呢。”
顧衛卿只回之以冷氣:他要敢說苦,別人還活不活了?
方源假裝沒聽見,自顧說下去:“王爺生母是當今敕國公馮冀的親妹妹,性情軟善,那是天下第一等最良善的女子,這樣的人在宮中如何能安好?自打進了宮,就如同陷進水深火熱,好不容易懷了王爺,三個月時被人在菜裡下了藥,差點兒沒小產,六個月時被人推進太液池,大冷天足足在冷水裡泡了半個多時辰,救上來時太醫幾次都說沒治了。
臨生產時又被人買通貼身嬤嬤,在藥里加了一味活血的紅花,險險大出血而亡。雖說救回一條命,但自此傷了身子,除王爺之後再沒有過動靜。王爺打小也是被幾位皇子欺負過來的,三天兩頭身上掛彩,娘娘軟善,只會抱着王爺哭,求他別去惹事。
其實哪能怪王爺惹事呢?王爺十歲裡頭都是個安靜、沉默的人,要不是娘娘撒手人寰,他失了仗恃,若不自強,就只有被人魚肉的份,他也不會這般暴戾。”
顧衛卿無動於衷。
賀琮倒說過他小時候極安靜、內斂,但經受再多苦痛,也不是他性情暴戾,殘害無辜女子的藉口吧?
“就說那位梅姑娘,她是梅嬪的親侄女,哦,娘娘就是被梅嬪暗中下的藥材傷了身子的。王爺是中意之後才知道這位梅姑娘和梅嬪關係匪淺,原想着她是她,梅嬪是梅嬪,上一輩的恩怨不計較也就完了,哪成想這位梅姑娘不知惜福,反倒一味的鄙薄、蔑視王爺,不能說她自尋死路,但依奴才說,也相差無幾。世人多傳王爺對女子殘忍暴虐,其實不過是以訛傳訛。”
顧衛卿忍不住反問:“你可真是舌燦蓮花,就算這位梅姑娘死得不冤,那位鄉野村女呢?莫不是她也與你家王爺有着血海深仇?”
方源嘆口氣:“這就說來話長了,若公子不嫌奴才絮叨,奴才就好好跟您嘮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