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難得有被人揹的待遇,這感覺又新鮮又刺激,她伏在賀琮背上,既有心驚膽戰之感,又有被人嬌寵之感。
小時候,看到做父親的揹着撒嬌耍賴的小兒女,她面上一向都很不屑,可私心裡未嘗不滿心豔羨。
父親顧竹蓀對她教養極嚴,少有這般父女親暱的時候,即使她累了,也想學着別人撒嬌叫苦,換來的往往是父親正言厲色的教導。
她一向以堅強爲傲,可這會兒把自己的壓力和疲憊轉嫁給賀琮,她沒覺得軟弱有什麼可恥,甚至因這片刻的溫情而倍覺溫暖。
她真的沒那麼強悍,尤其在賀琮的強權面前,她越是逞強,他越是殘酷鎮壓,兩相對比,她弱小卑賤的像是隻螻蟻。
可原來螻蟻也可以攀到大山之上,藉助外力體驗這種登高望遠的恢宏和此生都不能及的高度。
顧衛卿的心軟成一團。
賀琮背部寬厚結實,給她的感覺很安心,她甚至想,便是摔了也沒什麼要緊吧?還有他呢,要疼有他陪着一起疼。
顧衛卿緊攬着賀琮的脖頸,這一刻,她懈怠的把整個身心都交付到了他身上,安心的享受他片刻的溫存。
她倒是挺舒服,賀琮卻是一路都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慎,兩人都摔下去,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好在離山腳不遠,賀琮這一路無驚無險,衛剛諸人見他揹着顧衛卿下山,都是一驚,忙圍上來。
壞了,王爺這是要發脾氣的節奏啊。他不會說是他把人攆走的,過錯在他,只會追究底下人護主不力的罪責。
顧尚也急伸手,幫着顧衛卿下地,着急的問:“公子,你哪兒受傷了?要不要緊啊?這要是被太太知曉,小的一頓打是少不了的了。”
顧衛卿哼一聲道:“你就顧着你自己的屁股,信不信我現在就踢你一頓?我沒事,你大驚小叫的做什麼?”
賀琮揮開衛剛等人,道:“本王沒事。”
有點眼力勁兒沒有,他要是受傷了還能背個大活人下來?
這上山下山,又是雨淋,又是臭汗,賀琮十分嫌惡的皺了皺眉。
見他沒事,也沒發脾氣,衆人這才放心。
賀琮看不得顧尚像條搖着尾巴的狗,在顧衛卿跟前裝蠢賣傻的獻殷勤。他也只會大呼小叫了,有點兒正經的沒有?
他一把撥拉開顧尚,喝斥顧衛卿:“還不趕緊上馬,你的腳還要不要了?”
他要不說話多好,起碼皮相上佳,做事也算可圈可點,就是一開口,全是火藥味。
沒人敢觸他的黴頭,顧衛卿不言語,顧尚更是一縮脖子。顧衛卿上不得馬,正發愁呢,賀琮一伸手將她攔腰抱起來,徑直送上他自己的馬背。
隨後自己躍上去,繞過她腰身,控好繮繩,呼嘯一聲,當前一騎,撇下諸人,徑直回城。
賀琮要將顧衛卿帶回王府,顧衛卿不肯,賀琮沒法兒,只好道:“本王叫人送你回去,孫正文隨後就到,本王不管你多忙,所有的事兒都給本王先撂到一邊,好好把你的腳養好是正經。”
顧衛卿點頭應是。
賀琮看她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恨不得把她揪回來揍一頓,一邊讓人去請孫太醫,一邊吩咐方源準備好冰塊給顧府送過去。
想想又覺得氣悶,他這裡爲她操心受累,她那裡沒心沒肺,怎麼就遇上這麼個女人?
蘇朗見顧衛卿拐着腳回來,吃了一驚:“你這是……又被人欺負了?”
顧衛卿呸一聲道:“你別詛咒我,我可好好的。”
“那你這腳?”
顧衛卿道:“爬山時不小心崴的。”
蘇朗眉頭一皺:“好端端的,你怎麼想着去爬山了?就現在這天兒……”動動就是一身汗,還爬山?那不得水撈的一樣?這不是成心找罪受嗎?再一看顧衛卿那矯枉過正,未免太過嚴肅、正經的神情,就知道她一準是和賀琮在一起。
蘇朗心頭掠過百般滋味,到底壓向心底,上前扶她道:“看過郎中了沒有?傷得重不重?你能不能走?不能走我抱你進去。”
顧衛卿擺手:“我一身汗,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有竹凳,做什麼要勞煩你?這大熱的天,動動就一身臭汗,沒的膩味的慌,先別說這個了,趕緊給我弄碗涼酸梅汁來,不行涼水也行,渴死我了。”
這一天滴水未沾,她都快成烤肉乾了。
蘇朗猶豫了下,道:“那個……冷的,怕是不太適宜吧?要不,涼白開行不行?”
顧衛卿急得要跳腳:“有喝的就行,趕緊趕緊。”
她跟渴死鬼一樣,先在府門口灌了個水飽,這回是真不想動了,望着進府的路,顧衛卿一咧嘴。
顧尚見機的快,早叫人擡了春凳,蘇朗要扶,顧衛卿自己單腿蹦着坐了上去。蘇朗不禁有些消沉:顧衛卿這是有意要避着他嗎?
孫太醫來得快,顧衛卿也不過纔到院門口,他人就到了。
顧衛卿朝他拱手:“勞煩太醫。”
孫太醫算得上是常客,也不見外,還了禮,道:“在下奉王爺之命,前來替公子診治,不知公子傷得如何?”
顧衛卿坐到榻上,試着將腳着地,道:“疼,不敢用力。”
孫太醫一早得了賀琮吩咐,連看都不敢看,只道:“那便是傷着筋了,不礙事,前十二個時辰務必用冰敷,十二個時辰之後再改用熱水燙,這裡是在下調製的活血化淤膏,公子叫人用力揉開塗抹,一日一次即可……”
顧尚接了藥,孫太醫這就告辭,顧尚親自送他出去。
屋裡蘇朗接了小瓷瓶,拔了塞子在鼻下聞了聞,道:“不愧是太醫,這跌打損傷的藥膏都不同尋常,沒有腥辣味,倒是一股子藥草香。”
顧衛卿倒是不以爲然:“總之就是個藥膏罷了,管用就成。”
蘇朗看她自己彎腰要褪襪子,便放下小瓷瓶,道:“我幫你。”
顧衛卿擡頭輕瞥他一眼:“嗯?”
蘇朗臉驀的通紅:不是他有意要佔顧衛卿便宜,他說那話時純粹是出於關心,沒想太多。
顧衛卿好笑的道:“你臉怎麼這麼紅?”
蘇朗腆着臉道:“熱的。”他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可一看顧衛卿不良於行的腳,神色又黯了黯。
顧衛卿道:“你倒是好意,可我不能領,回頭叫個丫鬟過來就是了。行了,又不是什麼大事,養個三五天就沒事了,你忙你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