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用手矇住眼,兩滴滾燙的淚珠落在她手心,她將拳頭攥緊,把那兩顆淚珠糊沒了,這才道:“沒了,草民能說的,都說完了。橫豎已經過去了,就這樣吧,王爺不必……”
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
呵,這話真是可笑,他這樣的人,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有什麼心理負擔可言?她即便是死了,於他而言也不過是損失了一個榻上可以共享歡愉的女人而已,即便是這個孩子沒了,那也不過是少了一個硬眼的孽種,與他有什麼損失?
他殺過的人無數,強迫致死的女人更是不可列數,她算哪根蔥哪根蒜?
顧衛卿將喉嚨裡的哽咽吞下去,冷硬的道:“王爺不必對草民這般小心,草民只是累了……草民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您放心就是。還是那句話,草民命賤的很,假以時日就會緩過來,不會讓王爺待太久,草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他想要的顧衛卿,早晚還是顧衛卿。
賀琮盯着她半晌,氣得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顧衛卿,你到底什麼意思?”
他對她這般小心還錯了?非得他對她特別兇惡她才舒服?就算他做錯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她還想怎麼樣?
顧衛卿不動不語,心道:你都聽不明白我什麼意思,我爲什麼還要說?
賀琮很想甩她一巴掌,可他只覺得心寒,千言萬語都堵在胸口,現在不是和她分辯的好時候,他怕自己情緒失控。
賀琮氣沖沖的出門,疾步如風,才走到院門口就吐出一口血來。
方源忙上前扶住:“王爺您怎麼了?快宣太醫。”
賀琮色厲內荏的道:“滾,嫌本王死得慢是不是?”他這是實在忍不住了,否則豈會讓人看見他的脆弱和狼狽?
方源脖子一縮,回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小心翼翼的道:“王爺和顧公子……”又起口角了?唉,拿什麼說您好呢,王爺,再怎麼說那也是女人,您平時也不是不會低聲下氣的人,怎麼就不會好好哄哄顧公子呢?
方源看着都着急。好好的兩個人,總是因爲這樣那樣的誤會,連好好的日子都過不安生,圖什麼啊?
他哪裡明白,從前賀琮遇到的女人,不過是爲皮相所吸引,他所追逐的也不過是一時新鮮、刺激,得到女人的身體在其次,征服的快感最重要。
因此賀琮海誓山盟也好,甜言蜜語也罷,因爲只動欲,不動心也不動情,所以說什麼都不過心,面上再深情,語氣再真摯,除了迷惑住對方外,根本對他沒什麼影響。
可一旦動了心動了情,彆扭勁上來,和戰場上較勁的仇敵也差不多了,就因爲知道自己對她有多愛,所以越發計較她對自己有多少愛,也越發憤恨她白白辜負了自己的愛,也更妒恨她不肯因爲愛而對自己有一分半分的容讓和屈服。
她不退讓,卻讓他低頭、彎腰,怎麼可能?還不如讓對方捅一刀呢。
賀琮現在就恨不能把刀交到顧衛卿手裡,讓她捅死他得了,也免得她一本正經的說着誤解、冤枉和傷人的話,她還滿腹委屈。她可曾看到他的疼,他的傷了?
賀琮眼神轉厲,瞪着方源滿是殺氣:“你又知道了?”
方源饒是服侍賀琮慣了,可頭一回這殺氣燒到自己身上,他差點沒嚇尿了,忙收了自以爲是,苦着臉道:“小的什麼都不知道,王爺饒命啊。”
賀琮冷冷的道:“滾。”混仗玩意,都特麼的好爲人師,可誰能真正的教他點兒什麼?
“哎,是——”方源不敢再多嘴多舌,連跟着都不敢了,眼瞅着賀琮濃眉緊蹙,似是十分痛楚的模樣,他有心要扶一把。
可腳步蹭了蹭,到底懾於賀琮的冷厲,沒敢。
也不過是一瞬,賀琮即放下手,臉上又是一副沉肅的模樣,大踏步而去。
方源扶着門框,心裡嘆道:王爺您這是何苦來哉?再嘴硬,可那衣襟上的血還在呢。想到這他又打了個冷顫:不知道又有誰不開眼,待會兒要踢到鐵板了。
賀琮一下就走了極端。特麼的你不是不領老子的情麼?老子又何必待你好?對你好也是狼心狗肺,你就不配老子的稀罕。
他揪着孫正文的衣領兒,逼問道:“你給本王說實話,顧衛卿肚子裡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他倒還知道這是癥結所在,顧衛卿說什麼放棄不要都是氣話,但凡這孩子好好的,她也捨不得,她越是看重,他越要讓她安全無虞的把孩子生下來,否則沒有軟肋拿捏,他更甭想她會乖順、服貼了。
孫正文心裡這個苦,跟硬塞了十斤黃連似的,苦的他直打激靈,卻不敢說死,只能道:“微臣正在盡力。”
賀琮也急眼了:“盡力是吧?呵呵……”你特麼的盡力就是拖延。
他一笑孫正文腿就軟啊。只見賀琮大喝一聲:“來人——”嘩啦一下擁進來十好幾個年輕力壯的侍衛,他冷聲吩咐:“給本王盡力,好好服侍服侍孫太醫。”
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盡力,他們怎麼盡力。
孫正文嚇得一聲慘叫,這會兒是死都不敢死了,忙嘶聲道:“王爺,微臣想起來一記古方,一定能替顧公子保胎……”
賀琮揮手叫衆人退下去,到他跟前使勁一踢,冷着眉眼道:“這時候想起什麼古方來了?你是不是覺得本王脾氣忒好啊?”
孫正文三魂七魄都嚇沒了,臉上的汗和暴雨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淌:“王爺恕罪,微臣老朽……”看賀琮臉色難看,絞盡腦汁又改了口:“實是這古方里有一劑藥材忒以的難尋,偏這味藥材無可替代,否則藥效大減……”
賀琮罵道:“少找藉口,什麼藥找不到?缺什麼只管吩咐方源去找,他要是找不到,本王拿他是問。說罷獰笑了笑,道:“你就是要人心,本王也能立刻給你剜出來。”
“呃……”孫太醫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不,不,不,等微臣用時再……呃——”孫太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