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正日子,顧衛卿果然沒能來,賀琮哪是甘於寂寞的人,自叫了一班歌伎,於月下臥雲亭擺了酒品果蔬,她們吹拉彈唱,他則自斟自飲,倒也好一派逍遙。
喝了兩三盅酒,不覺有些意動,方源體察他的心思,叫人傳了兩個侍妾前來勸酒。說是侍妾,其實也不過是選些顏色好的女子,以備不時之需罷了。
賀琮性子不定,對這些人一向不假辭色。
大概人之常情,以爲既是自己府裡的,什麼時候都是自己的,何需急於一時?因此賀琮常年外頭尋美逐豔,於府中侍妾倒也平常。
且他性子躁急,一個不順心,侍妾們就稀裡糊塗的丟了性命,反倒是他自得了顧衛卿,這些侍妾們落了個清淨。
方源見他這些日子除了顧衛卿,旁的女人一概不沾,也不敢料定他今晚是單純喝酒,還是想紓解慾望,不過隨意挑了兩個應景。
賀琮獨自喝酒無味,懶懶的問方源:“顧家那邊,想來肯定很熱鬧?”
方源不敢直說,只賠笑道:“聽說是設了家宴。”
顧家人雖零丁,卻也有幾個本家的,有酒有菜,又是大節下,雖說小門小戶,也自有他們的樂趣。
賀琮只沒情沒趣的唔了一聲。
天涯共此時,只怕天下人這一刻都賞着這輪明月,各盡其歡呢,沒道理只許他一個人設酒尋歡,卻不許旁人共敘天倫的。
方源見他神情寂寥,便乍着膽子道:“王爺,呵呵,奴才說句越矩的話,若王爺早日成親,娶了王妃,怕是這府中就不會這般冷清了。”
也只有方源敢說這話了。
賀琮知他忠心爲己,並不苛責,竟難得的附和了一句:“也許吧。”
團圓之日,只他自己,縱是身邊圍着諸人打哈哈湊趣,可哪個不是心下各自牽念家人,所以賀琮索性放了那些門客們各自歸家,不必侍奉。
不說不覺得,如今舉杯邀月,對影成雙,才漸悟果然一個人稍顯寂寞了些。
只是娶了王妃就一定熱鬧麼?人倒是多,過個三年五載,膝下兒女成行,這偌大王府添了哭聲、笑聲、吵鬧,確實不寂寞。
賀琮自失一笑,搖了搖頭,對方源道:“也罷,你哪天把適齡貴女們整理個冊子出來,本王先粗略瀏覽一番,若有中意的,就上本請父皇賜婚。”
方源喜出望外,連忙應是,喜滋滋的道:“若是快的話,明年王爺就能有小王爺或是小郡主了。”
賀琮笑罵一聲:“你倒是着急。”
方源笑道:“何止是奴才着急,怕是連陛下都急着呢,若是娘娘仍在,不知要催王爺多少回了。您看幾位皇子,哪個不是小世子、小郡主滿府跑了,就連最小的九皇子都成了親,說話這九王妃娘娘已經有了身孕……”
九皇子才十八,那位九王妃也才十六歲,可王爺都二十二了,這王妃還影兒都沒有呢。
賀琮懶得聽他絮叨,揮手道:“都散了吧。”
他因酒意上頭,懶怠回房,因扯過一個侍妾就要胡來。方源一見,忙命人都撤到亭子外頭。
不想那侍妾面如土色,抖着雙腿請罪:“王爺恕罪,奴婢,不,不,不能侍寢。”
方源在亭子外頭聽得腦門青筋都蹦起來了,見過找死的,沒見過這麼着急要死的,他都恨不得跳起來給這侍妾一耳光。
她這身份,還敢說“不”?當初怎麼想的來着?這是誰挑的,怎麼挑這麼個不長腦子的玩意。
賀琮強忍酒意,問:“緣何不能?”
那侍妾都要昏了:“奴,奴婢,天,天癸上身,還請王爺恕罪。”
方源一拍大腿:唉呀,是自己疏忽了,怎麼就沒上心呢。挑了這麼個玩意,不是給王爺找晦氣嘛。
他急匆匆進到亭子裡,賠笑道:“都是奴才的錯,奴才這就換兩個人來。”
賀琮眉峰微蹙,倒是沒發脾氣,揮手叫兩個侍妾都下去。先前回話的侍妾以爲必死無移,倒沒想到能逃出生天,簡直是喜出望外,慌不迭的退下。另一個也是心有餘悸,暗暗慶幸自己也跟着逃過一劫。
賀琮卻只是發呆。
方源心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賀琮卻忽的起身,往外就走,方源追出來:“王爺要去哪兒?”
他腳步不停,只丟下兩個字:“顧家。”
方源不禁小聲嘀咕:“您這心血來潮的,又玩的哪一齣啊?”
顧衛卿請了顧竹傲和顧竹青一家。
雖說前些時有了齷齪,顧二老爺和顧三老爺深恨他不肯舉薦自家女兒給賀琮,但顏家鬧了顏若這一場事,兩人心有餘悸。
從來都是看着別人的富貴、權勢好,削尖了腦袋恨不得往裡鑽,真輪到自己,才知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王爺哪裡看得上鄉下姑娘?那顏若除了眼疾,顏色也算上佳了,不過白白配給了個馬伕,簡直是淪落成泥,讓人可惜。
若是自家姑娘,還不定許給什麼人家呢。
因此顧二老爺和顧三老爺一抹臉,假裝先前的事沒發生,顧衛卿一請就來了。
顧大太太在內宅待顧二太太、顧三太太,以及四位顧家姑娘,飯後幾個長輩抹骨牌,小輩們則聚在一起猜枚、下棋,交頭接耳的說私房話。
顧衛卿進來敬了一回酒,回說前頭已經散了,顧大太太還不解的問了一句:“你二叔、三叔這就回去了?”
顧衛卿道:“二叔說不勝酒力,三叔說家中無人,俱都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可不早早就散了麼。
顧大太太便道:“也罷,你也早點兒歇着,我們娘幾個說說話,這也就散了。”
顧衛卿道:“娘不必管我,大節下,我請了茶園、茶鋪的幾位掌櫃,正好說說話。”
外頭的事,顧大太太一向不怎麼操心,只勸她少喝酒也就罷了。
等到賀琮翻牆進來,尋摸到顧衛卿院子裡時,見院中只點着兩盞燈籠,鴉雀無聲。衛猱輕聲回道:“顧公子在浣溪閣同蘇朗賞月呢。”
賀琮眉眼一冷,俯耳交待幾句,顧猱便縱身飛出牆外,很快不知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