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口氣無比敷衍,卻無比寒涼的道:“你倒說說,我什麼時候招惹他了?”
她和賀琮之間的恩怨,蘇朗實是不知,因此上根本沒有置喙、勸慰的餘地,他尷尬的道:“總之,你別當別人都是傻子。”
他心裡是矛盾,矛盾越來越深,漸有扭曲之勢。私心裡,蘇朗是希望顧衛卿能儘快和賀琮撕捋開,好全無關係的,可顧衛卿這面上溫順,骨子裡桀驁,最容易吸引人,他怕賀琮不肯放手。
他甚至巴不得顧衛卿真正的屈服和乖順。
可真到了那一日,她能不被賀琮所吸引?賀琮是比他更好的選擇,一旦顧衛卿被他征服,哪還有自己的事兒?
顧衛卿嗤笑一聲,意帶挑釁的道:“那麼,你是傻子嗎?”
“我……”當然不是!
可蘇朗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如果他不是傻子,會這麼死心踏地,並在知道沒有結果甚至是註定無望的條件下,還要待在她身邊?
那就說明他是,還是個超級大傻瓜。可就算明知道自己是個大傻子,做着無與倫比的傻事,卻仍然傻了吧唧的堅持下去。
顧衛卿笑道:“看來這世上的傻子還是挺多的。”
蘇朗臉色一僵。
顧衛卿自嘲的道:“你拿我當傻子看,熟不知旁人看你亦是傻瓜。我和你又不同,我不曾當你是傻子。”
她只會和他等價交換,即使他不明白他的底牌,她也沒叫他吃虧。
顧衛卿道:“所以,我沒有你認爲的那麼自以爲是、自作聰明。”她聳聳肩,又道:“我也沒想過跟他爭什麼,可我總得活下去吧?活跟活又有不同的活法,我嬌嫩得很,捨不得自己吃苦,所以只好想些能讓自己舒服些的法子。”
蘇朗痛楚的閉了閉眼。她自以爲能夠不動心、不動情的把賀琮利用個透,可人心哪裡自己能把握住的?別到時候她賠了夫人又折兵,反弄得自己傷痕累累。
這世上從來都是男人心狠,最後受傷最深最厲害的,也一定是女人,而絕不會是賀琮。
蘇朗說不出來的痛恨,他有些悲天憫人的望着顧衛卿道:“玉卿——”
“嗯?”顧衛卿眼神純淨而清澈,彷彿多倚仗他似的。可蘇朗知道,顧衛卿根本不需要他。
他背水一戰,冷然的道:“你不是他的對手,你不要自作聰明,你剛纔那些話不過都是藉口……”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對,她說的都是藉口,什麼怕死,什麼只想活得舒服一些,說到底她對賀琮的品性和人性報着最後的希望。
她希望她是他放蕩不羈的終結者,她希望她是他例外的那個唯一,她在不斷的挑戰和試探賀琮的底線……如今時短情濃,賀琮如她料想中的對她百般縱容,可一旦她被養大了胃口而賀琮已然對她厭倦,那時她該如何自處?
可原本十分嚴肅正經的話,說出來卻這般無力和蒼白。顧衛卿不是他什麼人,就算是他什麼人,她個性這麼強,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聽了自己的三言兩語。
蘇朗泄氣的撫了撫額頭。
他雖說得不清不楚,顧衛卿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可聽懂又如何?她不敢說多瞭解賀琮,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運籌帷幄,從賀琮這兒佔到多大的便宜,更不敢說自己將來能全身而退。至於是賀琮降服她,還是她幾乎不可能降服賀琮,她都沒有信心。但她明白一個道理,看不清楚未來的時候,那就只顧着眼前,一步一步往下走就是了。
顧衛卿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啦,別悲天憫人、杞人憂天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放心,我雖然個子比你矮,可天塌上來我替你頂一半好啦。”
這話還不如不說呢,他又不是女人,顧衛卿也不是男人,她表現得這樣無所不能,不越顯現得他窩囊無能麼。
但顧衛卿態度磊落,完全沒有指桑罵槐的意思,更純粹是拿他當好兄弟的態勢,蘇朗沒法再矯情,也只能咧咧嘴,道:“小樣兒吧,我就是砸成肉餅也不稀罕你這份義氣。”
顧衛卿啐一聲道:“白眼狼,不稀罕就滾。”
蘇朗無奈的起身:“行,我滾,我滾。”
顧衛卿卻又叫住他:“站住。”
“怎麼,捨不得我了?”蘇朗笑嘻嘻的湊上來。他想,自己早晚要扭曲的,心裡想的和做出來的總是背道而馳,偏偏他毫無辦法。
顧衛卿十分沉靜的望住他,蘇朗不由自主的就離她站定,畢恭畢敬的等她發話,不敢有一點兒玩笑、調弄之意。
顧衛卿見他如此鄭重,反倒一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下回再說吧。”
蘇朗:“……”
蘇朗對顧衛卿的話十分疑惑和茫然,他不明白這是她的意思,還是賀琮的意思。如果是賀琮的意思,就證明自己的所作所爲已經觸及到了賀琮的底線,他對自己生了警戒之心。
如果是顧衛卿的意思,她是怎麼做到前一刻還能說出溫柔細膩濃情的話,下一刻就變得如此冷漠疏離?
他沉默着沒說話,半晌說了聲“是”。想要讓她正視自己,不拿自己當個僕從似的呼來喝去、頤指氣使,他就得不斷強大,強大到不得不讓她正視自己的地步。
知道他誤會,顧衛卿也沒特意解釋,只閒閒的道:“我以後只會更忙,顧家茶園的生意,怕是要交到你身上。”
蘇朗猛的擡頭。顧衛卿神色鄭重,舊事重提,顯然是確實沒有得力的左膀右臂,迫切想要用他。
他當仁不讓。
顧衛卿對蘇朗的忠心顯得過於輕淡,鬧得蘇朗心裡七上八下,他不由的徑直問道:“你不信我?”
顧衛卿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半開玩笑的道:“我不信任任何人。”
蘇朗一噎,他也不是蠢人,要說發毒誓之類,未免過於幼稚和粗俗,當下便道:“你說,我聽。”
顧衛卿卻先吩咐曹珠:“準備筆墨紙硯。”
曹珠不明所以,卻仍是領命而去,不一時捧了筆墨紙硯來,顧衛卿對蘇朗道:“你寫一份身契吧。”
蘇朗咬咬牙,額頭青筋暴起,眼神中滿是按捺不住的怒火。他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道:“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