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風四十多歲,看上去不太起眼,也就是文文弱弱的模樣,行事做風倒是爽快,賀琮不由的十分讚賞。
他親手扶他起來,道:“若事成,本王不敢說予取予求,但起碼會極盡所能給你你想要的。”
徐長風笑道:“卑職自決定投進王爺門下,就決意跟王爺同甘共苦,便是王爺不許重利,卑職也不會另投他人。”換句話說,就是賀琮不以強勢相逼,他也會竭盡所能。
他這話倒還有可信度,畢竟在賀琮府裡一晾就是十年,冷板凳都要坐發毛了,他也一直都很安生。
賀琮道:“人心莫測,本王還是把醜話說在前頭爲好,你放心,就算你事敗,本王也不會遷怒無辜之人。”
徐長風道:“卑職多謝王爺。”因他在逍遙王府過得安穩,早在幾年前就把家小俱都接了過來,如今兩個兒子也都在建寧府書院讀書,一個十二,一個九歲,不敢說多聰明伶俐,但起碼讀書上頗有天分。
當然他可以說隨便殺,妻子沒了可以再娶,兒子沒了可以再生,可活到他這個年紀,沒多大的野心,圖的只是個安穩,但男人骨子裡血性本能,賀琮若有所作爲,他願意鼎力相助。
徐長風道:“王爺這幾年一直隱忍不發,爲何忽然心血來潮,汲汲於蠅頭小利?”
就差直接問賀琮一句:您當真爲了男寵顧衛卿,肯做到這個地步?茶葉雖然利潤不薄,但他一個閒散王爺,以目前的收支來看,安寧、富足的日子已經足夠,他實在不必爲了那點兒銀子,冒這麼大風險。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雖說建寧府山高皇帝遠,可他一旦手裡餘錢多了,京城裡就會猜疑他有不臣之心。
但凡賀琮有野心,也不會自請分封到這裡,多少富庶之地,他都沒去,沒道理蜇服五六年了,忽然就喜歡起銀子來。
徐長風可是知道那位王爺的親寵玉公子是個鑽到錢眼裡的錢串子。
賀琮只低笑一聲,道:“誠如你所說,本王不過是心血來潮。”誰讓她喜歡銀子呢。
徐長風猶豫着道:“不知王爺可有長遠打算?”
賀琮擡頭問:“你的意思呢?”
徐長風道:“這個……卑職不敢妄自猜測。”
賀琮道:“有話只管直說,本王不罪你就是。”
徐長風道:“王爺若無野心,此舉實在是太過冒險。”
賀琮摸着下巴道:“本王並無長遠打算,說起來也有好幾年不曾回京了,不知父皇和幾位皇兄可都安好?所以纔想派個明白人回去替本王打個前陣。”
徐長風眼睛一亮。
賀琮打發了徐長風,天已過了三更,方源差了侍女服侍他梳洗已畢,見他高臥安寢,方源這才熄了宮燈,正要出門,只聽賀琮問:“那邊怎麼樣?”
方源忙道:“一直睡着呢,叫了兩回沒叫醒,晚膳也沒用……”叫她起的婆子還捱了一通罵。
賀琮悻悻的哼道:“午膳用那麼多,晚膳不用也罷,一頓不吃也餓不死她。”
隔着厚厚的牀帳,也掩飾不住他那濃濃的怨氣。
方源忍笑,道:“王爺說的是,公子心寬,於王爺來說算是……算是幸事吧。”總比要死要活的鬧強。
半晌不見賀琮說話,方源這才退了出去。
顧衛卿也沒那麼心大,原不過是想小睡一回,哪知一閉眼便身不由己,聽着耳邊有人絮叨,叫她起來用膳,她起牀氣大,罵了一聲“滾”,終於耳邊消停。
這才黑甜一覺,不知今夕何夕。等再度睜開眼,天光大亮。
她還有些不太適應,渾身暖洋洋的,四腳無力,她難得有陷入溫柔鄉的時候,便不大想起。盯着淺杏色的牀帳,她懶懶的翻了個身。
不大對。
她騰一下坐了起來。
因爲睡得有些懵,這一起頭髮暈,她唉喲一聲又重新倒了下去。起的猛了,心跳得有些失常,這種感覺讓顧衛卿極其不舒服,她緩了緩,還是又閉上眼。
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顧衛卿再醒就是被早膳的香味逗引醒的。
她吸取前車之鑑,起的比較緩。屋子裡鴉雀無聲,一個人都沒有,倒是牀頭的架子上擱着她平素穿的男裝。
顧衛卿便熟練的起身,束好發,穿上衣裳。銅盆裡有涼熱適中的溫水,她自己挽起袖子淨了手臉,用乾淨的巾帕拭淨,坐到外頭的桌前。
肚子嘰哩咕嚕直叫。
顧衛卿揉了揉肚子,心裡也疑惑:剛纔她自己瞧了,衣裳上乾乾淨淨的沒一點兒血絲兒,莫不是這藥效還沒到時辰?
她當然不敢腹誹賀琮再精明也有被人糊弄的時候,但仍不免報以僥倖:也許這孩子生命力特以的強悍,這點兒藥不能動他分毫呢。
那他豈不是就能留下來了?
前者或許有可能,但只要她待在王府,有賀琮的眼線盯着,這孩子就留不住。不行,得尋個什麼法子離開這兒才成。
顧衛卿餓是餓,卻看着豐盛的早飯沒胃口,才喝了兩口白粥,拿了一個肉包才咬了一口,喉嚨裡一陣腥氣,差點兒沒吐出來。
顧衛卿勉強把這份嘔意壓下去,只敢喝白粥就小菜。
可她更想吃些酸甜的東西了。人在鬼門關,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好在方源細緻,蜜餞、果脯準備得充足,她隨手拈了兩個,這才心裡舒服了些。
她沒吃正經早飯,先填了一肚子果脯,嘴裡膩得慌,起身去倒熱茶,不防門一響,蘇朗推門而進,道:“玉卿——”
聽說她昨天就找他,蘇朗有些愧悔,可回頭一想,就該讓她找不着自己,急一急也好,免得自己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她一點兒都不珍惜。
可到底還是坐不住,匆匆就趕了來。
顧衛卿被他這一進一叫嚇了一跳,差點沒把茶壺砸了,擡頭瞥了蘇朗一眼,才懶洋洋的道:“你來了?”
這麼急做什麼?外頭的人都是死的?竟沒個通稟的?
蘇朗見殿內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她還自己倒茶,不由的又心疼又氣怒,道:“他又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