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心中一驚,臉色凝重地說道:“微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小女柳絮,爲蘭陵王殉情而死,微臣心中也是難過萬分。”“放肆!柳妃明明好端端地在宮裡,你卻謊稱柳妃已死。斛律光,你膽敢詛咒皇妃!”宣十度的眼裡閃過一絲冷光,“來人!送右相大人回府,將這具屍體就地掩埋。即日起,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允許進入蘭陵王陵!”
“右相大人回去好生休養着吧!”宣十度丟下這句話後,揚長而去。
快到天明之時,宣十度纔回到因風苑。芸香在地上跪了一夜,不敢擅自起身。宣十度隨手取出一塊絲帕扔到芸香手上,道:“蒙上你的臉!直到你家主子出現之前,你都給朕乖乖地待在這裡。”宣十度的語氣裡沒有一絲情緒,芸香卻聽得心驚肉跳,慌慌忙用絲帕遮住臉頰。
“小姐她……她是不是……”芸香聲音顫抖着,吞吞吐吐欲詢問阮朱琪的情況。昨夜北溟的話,芸香倒是聽得明白,阮朱琪平日裡待她也算不錯,若是阮朱琪真的死了……芸香想着想着,偷偷抹了把眼淚。“她會出現的,一定會的。”宣十度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北周長安城,齊東從一隻信鴿的腳上取下一張紙條,紙條上橫七豎八地畫了些符號,卻讓齊東嚇了臉色煞白。胡亂地銷燬了紙條之後,齊東兩指用力,捏碎了信鴿的脖子,扔進草叢中。再三確定了沒人看見這一切之後,齊東長吁一口氣,轉過身去,卻驚嚇地瞪大了眼睛。
“主上·····”
阮文邕陰冷的眼神掃過來,道:“什麼消息?”“沒……沒什麼!”齊東直冒冷汗,“只是家族的一些小事,不敢勞主上費心。”“哼!”阮文邕冷哼一聲,拂袖而去。齊東心裡大驚,這意思很明白,今日之內要麼跟阮文邕講清楚,要麼死。可紙條上的消息,告訴了阮文邕,恐怕也沒有好果子吃。
“唉,恕弟向來謹慎,此番怎麼會聯合長公主一起欺瞞主上呢!”齊東覺得自己腦袋都大了。紙條上說,蘭陵王陵附近發現了齊方和齊恕的佩刀,有一個女子在陵墓裡自殺,身形似長公主,但臉被劃花,不能辨認。齊東一眼便知這是阮朱琪的小把戲,這是這把戲被阮文邕知道了,遭殃的是他們齊家兄弟幾個。
“齊總管何必如此煩惱?”柳玥不知何時出現在齊東面前,肚子高聳着,隨時都會臨產。平日裡柳玥總是被一大羣宮女簇擁着,這回竟只是孤身一人,齊東心裡不由得覺得奇怪。“見過貴妃娘娘!”齊東連忙行禮,柳玥卻不以爲意地一笑,道:“我這個貴妃在陛下跟前的分量,可是比不上齊總管的。齊總管跟隨陛下多年,真是勞苦功高啊!”
“娘娘折煞屬下了!”齊方忙不迭地回答着。柳玥故意嘆息一聲,道:“可惜齊總管這些年的辛苦,就要毀在阮朱琪那個小丫頭的手上了。本宮真是替齊總管喊冤啊!”齊東心下一驚,忙道:“屬下不知娘娘此言何意,屬下要回陛下身邊去了!”
齊東欲走,柳玥卻故意攔住了他,接着說道:“齊總管可想清楚,你若實話實說,你那兩兄弟必死無疑,你自己也會受到處罰。再說了,你就算幫陛下弄回了阮朱琪,阮朱琪不樂意,到時候所有的氣不還是撒在你頭上?”齊東眼中閃過掙扎,柳玥一笑,道:“本宮也是後胡說八道而已,齊總管不要聽信本宮的胡話。長公主早就歿了,又怎麼能回來呢?”
“娘娘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呢?”齊東警惕地看了柳玥一眼。柳玥的眼神變得有些許猙獰,道:“本宮怎麼能不知道這些呢?別人不懂,本宮卻明白地很。皇后壓不住本宮,唯一能讓本宮受到威脅的,只有她阮朱琪!”
“如此,屬下便是死,也要告訴陛下實情了。”齊東權衡了一下利弊,若真的聽了柳玥的話,他日阮朱琪死在柳玥手裡,遭殃的就不是齊方和齊恕,而是整個齊家。“你不過是擔心本宮派人去加害於阮朱琪罷了!”柳玥一眼看穿了齊東的心思,道,“本宮手裡雖有幾個人,但也拼不過齊總管的密探。你找不到的人,難不成本宮還能找到嗎?再說了,北齊又豈是本宮的人馬能隨意進出的?”
齊東低頭沉吟片刻,抱拳道:“如此,便謝過娘娘了!”“謝?齊總管說什麼胡話呢?本宮今日不曾見過齊總管。”柳玥得意地笑着離去。阮朱琪,不想回來,那你就別回來了。
“哐當”一聲,阮文邕手裡的判筆從指間滑落,臉色比墨水還要黑,聲音冷冷的夾雜着怒火:“你再說一遍!”齊東以頭搶地,道:“屬下無能,找到長公主時爲時已晚。齊帝高緯,毒殺蘭陵王,長公主在蘭陵王墓前殉情而死!”
“胡說!你膽敢謊報!”阮文邕怒地抄起硯臺,往齊東身上砸去。齊東硬生生捱了一下,身子紋絲不動,說道:“屬下不敢!屬下的人在蘭陵王墓前找到了齊方和齊恕的佩刀,陛下,刀在人在,若非長公主隕歿,方弟和恕弟是不會棄刀殉職的!”
“噗”地一聲,一陣血霧從齊東眼前飄過,阮文邕面如死灰,嘴角還殘留些血跡。“高緯?高緯!”阮文邕怒吼一聲,“來人!速傳兵馬大元帥黃憲入宮!朕要御駕親征!”
鄴城外,一輛其貌不揚的馬車骨碌骨碌地往南樑的方向行進。從那夜起,通往北周的各條道路都被封鎖了起來。斛律光早有遠見,讓芙蕖改道去南樑。在馬車的搖搖晃晃中,阮朱琪漸漸甦醒過來。腦袋昏昏沉沉的,似是睡了很久了。
“這是哪裡?”待阮朱琪睜眼看清了周圍的情況,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芙蕖,爹爹糊塗了,難道你也糊塗了嗎?皇妃在大婚上逃跑,恐怕連小嵐都脫不了干係了!”芙蕖眼裡掙扎着,咬住嘴脣,半晌一言不發。
“芙蕖!我們不能走!我們走了,就沒有人再能爲王爺報仇了!你忍心看王爺就這樣含冤而死嗎?”芙蕖的眼中微動,阮朱琪接着道:“好妹妹,爹爹和整個右相府,現在都在等着我們回去救他們。姐姐不過是進宮做皇妃而已,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可是姐姐,王爺他一定不希望姐姐被別的男人欺負了……”阮朱琪木然,眼睛空洞地看着遠方,良久才道:“姐姐的身子,恐怕早已給了王爺了。如今改嫁,是迫不得已,王爺會明白我的。”
“姐姐……”
“回去吧!”
一彎冷月當空,清泠的銀光傾瀉在因風苑外的小竹林上,籠罩出朦朦朧朧的神秘感。馮小憐獨自一人在竹林裡徘徊着,眼神時不時地向因風苑的宮門口探去。然而,宮門緊閉,唯有一羣侍衛在把手。
在入宮前,她曾見過阮朱琪一次,卻只是眼角偷瞄了一眼,沒有看仔細。“這些天陛下日日待在因風苑,想來柳妃娘娘定是貌若天仙了。”馮小憐低聲自言自語着,輕輕喟嘆一聲,“馮小憐啊馮小憐,你在期望些什麼?陛下高興就好,你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馮小憐蒼白地笑了笑,她什麼都不敢奢望,就算是在這裡徘徊,也只是希望能遠遠地看宣十度一眼。只要一眼,哪怕只是看見一個人影,馮小憐都會心跳加速很久。“還是回去吧,陛下一定睡了。”馮小憐眼中透露出失望,慢慢往金泉宮走回。
“沙沙……”一陣細微的聲響,馮小憐不由得緊張起來,會是誰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跟她一樣躲在小竹林裡呢?不會是刺客吧?馮小憐心下大駭,下意識想要趕快逃離,可若真是此刻,宣十度豈不是有危險?
馮小憐彎身拾起一根竹條,躡手躡腳地往聲響發出的地方走去。藉着零落的月光,一角描金龍的衣襟映入馮小憐的眼中。“陛下?”馮小憐快步走過去,竟真是宣十度。“陛下醒醒!”微醺的酒氣從宣十度呼出的氣體力散發出來,宣十度醉倒在草叢裡,任憑馮小憐怎麼喊都沒有答應。
看着宣十度的臉龐離她如此之近,馮小憐覺得自己心裡有種東西在萌動着。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臉色緋紅。宣十度睡得很沉,馮小憐壯着膽子伸手撫了一下宣十度的臉頰,瞬間自己的臉上便滾燙起來。馮小憐連忙後退一步,大口地呼吸着冷空氣。
“絮……絮……”宣十度忽然翻動了一下,嚇得馮小憐連忙找了個陰暗的地方躲了起來。等馮小憐在遠處觀摩了一下,確定宣十度沒有醒,這才又回到宣十度的身邊。絮,柳妃的名諱,看來陛下真的很喜歡柳妃。
“這麼晚了,陛下怎麼會在這裡?”馮小憐疑惑,“難道是跟柳妃娘娘鬧彆扭了?”馮小憐想了想,覺得自己想不明白:“算了,陛下的事情又怎是我能想得明白的!還是送陛下去因風苑吧,想來陛下應是喜歡的。”
馮小憐想着,便上前欲扶起宣十度。然馮小憐畢竟是弱女子,怎扶地起宣十度呢?使勁的右手忽然被人反剪掐住,馮小憐一驚,卻見宣十度深邃的黑眸子正對着她。“陛……陛下……”“你是誰?”宣十度冷冷地問道。宣十度從小便練就了一身千杯不醉的本事,這兩天因爲阮朱琪的事情狂飲酒,卻也只是偶爾能微醉一刻鐘罷了。是以此刻,宣十度已全然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