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君後趕到穹隆宮的時候,只看到呆滯的魔君,整個寢殿都沒有思涵留下的痕跡,彷彿她不曾來過一樣。
君後走到魔君身邊,問:“她走的還好嗎?”
魔君摸着思涵蓋過的被子,“她一直覺得愧疚你,”魔君擡起頭,看着君後,說:“她臨走之時,讓我去找你,她讓我給你幸福。”
君後看着魔君,她一直都能猜透魔君在想什麼,可這次,她卻不知道魔君講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安靜的看着魔君,似乎想看進他的內心,可他的心似乎也早已爲她關閉了。
兩個人就那樣靜靜的對視,一如很多年前,兩個人有分歧時的較量,他們都知道誰先低頭,誰就輸了。
魔君好像又看到了那個驕傲的女子。
君後似乎也想到了多年前的魔君。
只是,現在的目光雖然少了當年的凌冽,卻多了一些陌生的探知。兩人曾並肩禦敵,也曾聯手整治過魔界,但是常年的相伴並沒有讓他們走的更近一點,反而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就在兩人對峙的時候,鈺祉慌張的走了進來。
君後看着鈺祉,問:“出了什麼事?”
鈺祉看了魔君一眼,說:“婆婆去了邊界,她將花後遺留下來的後印還給了天將,並稱花骨子不知所蹤。”鈺祉又看了魔君一眼,猶豫了一下,說:“瑾兒姑姑當場自刎,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她要陪着花後。”
君後震驚的看着鈺祉,她沒想到瑾兒會如此剛烈。
“她的屍身呢?”
“煙消雲散。”
君後沉重的閉上眼睛,問鈺祉:“小瑤呢?”
鈺祉說:“婆婆離開後,差人將小瑤送到昭陽殿,現在,小瑤就在昭陽殿。”
“他們知道小瑤的存在嗎?”君後問。
鈺祉搖了搖頭,說:“即使他們已經猜到,恐怕也會裝作不知道。此次開戰,他們也損失慘重,現在花後已故,他們應該會順階而下。而且,凡間也已經叫苦連天了。”
一個人如果有了目標,就會披荊斬棘的前進,即使前進的路上被荊棘刺傷,也會義無反顧。但是如果失去了目標,就會失去前進的動力,也會迷失方向,就像一葉扁舟,在茫茫的大海上隨波逐流,最終被呼嘯的海水吞沒。
現在的魔君就是那葉扁舟,失去了思涵,他就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兩天了,魔君躲在朝陽殿足不出戶 ,君後來看過,也勸過,可兩個人總是說不到兩句話就尷尬的沉默。原來,他們根本就不懂得如何交流,君後就陪着魔君一起坐着,房間內安靜的可怕,兩個人就如同兩個石像一般。
這些鈺祉都知道,只是他沒想到,他的父王母后已經陌生到了如此地步。
鈺祉滿身疲憊的回到朝暉殿,他隨意的躺在軟榻上,一手支着頭,輕輕的按摩着太陽穴。他擡眼,正好看到小瑤握着幽冥劍站在一邊,不久前,就在這間屋子,小瑤還囑咐他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現在她依然站在這裡,可兩個人中間卻隔了一個天的距離。
如果幽冥劍易主,小瑤會不會恢復神識?這個想法突然就蹦了出來,他走到小瑤身邊,眼光從小瑤的臉上移到那把看似普通卻讓人膽寒的劍上。
鈺祉拉着小瑤向穹隆宮走去。
兩人來到穹隆宮,兩天未見,魔君蒼老了很多,挺拔的身姿也慢慢的佝僂下去,下巴也有些許的鬍渣,原本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膽寒的魔君,此時竟像一個小老頭一般。
鈺祉心內感嘆,感情能成就一個人,也能毀了一個人。
鈺祉與小瑤站在魔君下方,鈺祉說:“您就準備這樣一直頹廢下去,您真的不管小瑤了嗎?她是花後留在世上唯一的牽掛。”
魔君看着小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鈺祉勸說道:“父王,小瑤已經失去了母親,您還要她再失去父親嗎?”
魔君看着他的兒子和女兒,問:“我還配做父親嗎?”
“父王。”
魔君自嘲的笑了笑,說:“作爲兒子,我忤逆了你的爺爺,作爲魔界的帝君,我再次將魔界至於水深火熱之中,作爲丈夫,我對不起你母后,作爲愛人,我沒守住思涵,作爲父親,我親手毀了我的女兒。鈺祉,你應該恨我的。”
鈺祉說:“或許這些您都做錯了,可您做對了一件事,這一件事足以抵擋您所有的過錯。您生養了一個兒子,一個可以掌控魔界,無所不懼的兒子。”
魔君看着踟躕滿志的鈺祉,好像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時的他也是這樣自信,也是這樣的無所不懼,只是,那是的他自信到自負,而現在的鈺祉,有統攬大局的魄力,也有運籌帷幄的能力。君後,將他教的很好,這一點,他不得不佩服。
“父王,我要讓幽冥劍易主,我要讓小瑤恢復意識。”
魔君眉心一皺,“你說什麼?”
“幽冥劍擇木而棲,只要有更適合的人,兒子相信它會易主,我想試一試。”鈺祉說的很堅定。
魔君猛然站起身來,很嚴厲的說:“不可以,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還有你肩上擔着的責任,幽冥劍嗜血,一不小心它會要了你的命的。”
鈺祉說:“所以兒子纔來找父王,只要幽冥劍吸了我的血,他就一定會認可我。即使它不認可,只要父王及時打斷就可以阻止它取兒子性命。父王,兒子不忍看小瑤如此。”
魔君冷聲說:“小瑤的事我已有安排,你不必爲她擔心,易主這件事,絕對不行。”
鈺祉說:“您心裡清楚,小瑤身份特殊,她雖然能取出幽冥劍,但她根本沒有能力駕馭它,只要幽冥劍一見血,小瑤就會被它控制,長此以往,小瑤就會成爲幽冥劍的傀儡,幽冥劍的厲害我們都見過了,只要它控制了小瑤,必定會大開殺戒,如此,只怕三界都會經歷一場血雨腥風。”
“你既然知道它的厲害,還要犯險,如果你不能駕馭它,如果他也控制了你呢?你知不知道你若出事了,魔界會怎樣,你的母后又會怎樣?”
鈺祉半眯着眼睛,陰測測的說:“我若不能駕馭它,那我就毀了它。這樣的利器,若能收爲己用,必定能祝我一臂之力,若不能,自然也不能落到別人手中。”鈺祉抱拳,請求道:“父王,兒子已做了決定,只請父王助兒子一臂之力,若我不能將幽冥劍收服,請父王與我一同將此劍毀了。”
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經計劃好了,魔君看着鈺祉,有些欣慰,這個兒子,是他的驕傲。
三人來到地獄巖,幽冥劍在此問世,想必這裡也是它最好的葬身之地。
三人進了密室,鈺祉剛想伸手去拿幽冥劍,幽冥劍似乎感受到了鈺祉的敵意,劍穗瞬間纏到小瑤的手腕上,紅光自劍身向小瑤手臂上流竄,小瑤低垂的雙眼猛然睜開,潔白的裙子上有火苗在攢動,頭髮與眼睛全都變成了紅色,魔君震驚,他沒想到幽冥劍竟然能感知到危險。
狹小的空間,根本不適合打鬥,四周的牆壁被幽冥劍劃出一道道深深的劃痕。鈺祉與魔君的衣服也被不同程度的燒壞,就在兩人難以應對之時,小瑤眉心紅光一閃,小瑤好像受到重擊一般,握着幽冥劍的手一抖,身子一個踉蹌,魔君見機一把從後面抱住她,小瑤右手向後一背,幽冥劍在魔君的右臂上劃了一道,皮肉外翻,鑽心的疼從傷口處蔓延至全身各處,魔君身子一側,躲開幽冥劍的又一擊,魔君強忍着疼痛,抓住小瑤的另一隻胳膊,擡腿在小瑤的膝關節處踢了一腳,小瑤一下單膝跪地,鈺祉迅速鉗住她另一隻胳膊,右手毫不猶豫的抓住幽冥劍的劍刃。
幽冥劍似乎知道鈺祉的目的一樣,他並沒有吸食鈺祉的血,鮮血順着劍身從劍端一滴滴的低落,劍身劇烈抖動,鈺祉手心的肉生生被剜出了一大塊,鈺祉咬牙堅持着竟一聲未吭。紅色的流螢依然在劍身與小瑤的手臂流轉。
既然你不吸收的鮮血,那我就吸收你的流螢。
他眼一橫,努力吸收小瑤手臂上的流螢,那些流螢是抗拒的,隨着鈺祉的發力,那些流螢無奈的被他吸收,吸收進身體中的流螢在鈺祉體內橫衝直撞,鈺祉只覺得有一把刀在剜着他的五臟六腑,他屏住呼吸,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低落,可鉗着小瑤的手卻沒有一絲鬆動,隨着吸收的流螢越來越多,鈺祉的身體也弓的越來越彎,魔君想要出手打斷,被鈺祉拒絕了,他扯了扯嘴角,邪痞的樣子是魔君從未見過的,“你的兒子還沒那麼容易被打敗。”
鈺祉看着幽冥劍,目漏兇光,挑釁的說:“今日我若收服不了你,我就不配做魔界的帝君。”
握着劍刃的手一用力,魔君甚至能聽到劍刃卡在骨頭裡的咔嚓聲,或許是幽冥劍感受到了鈺祉的可怕,也或者是它抵擋不住鈺祉強大的佔有力,身體裡的流螢漸漸變得順服,幽冥劍上的流螢也漸漸向鈺祉的手臂上流轉,小瑤的抵抗漸漸減弱,手臂上的劍穗也漸漸鬆動,幽冥劍似乎感受到了鈺祉的強大,劍刃上的鮮血漸漸被吸收,劍身上的藤蔓花朵也漸漸顯露,當劍身上的藤蔓花多完全顯露並變成血紅色時,纏在小瑤手臂上的劍穗突然鬆開轉而纏到鈺祉的手腕上。
離開幽冥劍的小瑤,如同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身子一軟眼前一黑,竟然暈了過去。
魔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小瑤纔沒摔在地上。
魔君來不及查看小瑤,他緊緊的盯着鈺祉,此時,鈺祉已經站起身來,幽冥劍發出刺耳的蜂鳴聲,鈺祉眼神邪魅,握着幽冥劍的手突然鬆開,但是劍穗依然緊緊的纏在他的手腕上,幽冥劍只能隨着鈺祉的舞動而舞動,鈺祉練劍,卻並不持劍,一套劍法打下來,幽冥劍的蜂鳴聲消失了,鈺祉不屑的看了它一眼,等他結束時,他又突然握住幽冥劍,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劍身上一抹,寒光一現,那些蔓藤花朵的紅色消失,轉而覆蓋上一抹劍身的寒色。
鈺祉握着劍耍了兩下,握着劍柄的手一轉,纏在手臂上的劍穗自動脫落,變成流蘇,在劍柄上來回晃動。鈺祉不屑的笑了笑,他在心裡催動着幽冥劍,幽冥劍似乎受了了指令,劍穗迅速的纏到手腕上,劍身上的蔓藤花朵也迅速變成紅色。
表面上,鈺祉已經將幽冥劍收服,實際上,他們還在較量之中,幽冥劍依然想控制鈺祉,只是,鈺祉比他想象中要強大許多,它這次是處於弱勢,但是,正因爲鈺祉的強大,才讓它有爲他所用的想法,只是,這個想法要變成忠心,還需要時間的鑑定,確切的說,是要看鈺祉有沒有駕馭它的能力。
鈺祉左手虛空一抓,劍鞘飛向他的手心,只聽唰的一聲,劍已入鞘,劍穗輕輕地晃着,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想到,這把看似普通的劍卻蘊藏着無窮的力量。
“你怎麼樣?”魔君擔心的問。
鈺祉這纔想起魔君,只見魔君面無血色,嘴脣也已經乾裂脫皮,鈺祉這纔想起,他被幽冥劍所傷,身體中還殘留着地獄火的灼熱。鈺祉能控制幽冥劍,自然也能控制的了地獄火的灼熱。
他的手撫上魔君的傷口,魔君只覺得五臟六腑間的灼熱在一點點的退去。當熱意消退,傷口處竟然開始滲血,血液很快就染紅了魔君的衣服。
“你怎麼樣?”魔君有些擔心鈺祉。
“我沒事,只是還不能完全控制幽冥劍,不過,好在已經將它收服,要控制它,是早晚的事。”鈺祉將內襯的褻衣撕了一角,給魔君簡單的包紮,他看了看小瑤,一邊包紮,一邊問:“小瑤怎麼樣?”
“她沒事,只是暈了過去。休息會應該就好了。”魔君看着小瑤說。
“沒事就好。幽冥劍怎麼會那麼容易就脫離了小瑤,小瑤可是滿足它嗜血最好的人選。”鈺祉輕輕的打了一個結。
魔君撫摸着她眉心的一顆紅痣,說:“是花骨子,思涵將花骨子留給她,就是要幫她早日脫離幽冥劍的控制。”
鈺祉看着魔君臉上淡淡的憂傷,人已故,再多的怨恨也隨着她的消逝而消失。
鈺祉接過小瑤,幽冥劍掛在腰間,兩個男人並肩走出地獄巖,雖然一身的狼狽,可卻讓人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