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醜婆婆獨自去魔宮送花,小瑤拿着薛宇凡的信,靠在院子裡的長條凳上,陽光透過樹葉,有斑駁的光點落在她的身上。
小瑤想着薛宇凡現在在做什麼呢,他會不會也像她一樣拿着她寫給他的信在想她?想到這,小瑤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心思恍惚時,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小瑤擡頭,蜇潺帶着一隊人正大步的朝她走來。
小瑤看着他那張俊俏的冷若冰霜的臉,小瑤突然爲他擔心,這樣冷漠的一張臉,將來那個女孩子願意陪他共度一生呢。
蜇潺走到小瑤面前,小瑤依然靠在椅子上。他所到之處,三丈之內彷彿都結了一層冰,空氣都是冷的。
“魔君召見你。”蜇潺面無表情的看着小瑤。
聽到是魔君召見,小瑤坐直了身子,她打心底是不想見魔君的,之前遠遠的看過一眼,魔君遮天蔽日的氣場讓小瑤有壓迫感。可是帝王之召,她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
小瑤將信放回房間,跟着蜇潺去魔宮。
剛進魔宮,鈺祉就來找她了,他要陪小瑤一起去見魔君,有鈺祉作伴,小瑤鬆了一口氣。
小瑤故意拉着鈺祉慢慢走,和蜇潺保持了一段距離,她緊張的問:“魔君怎麼會突然召見我?”
鈺祉笑笑,說:“估計是和靈界有關,靈界那麼神秘的一個氏族,父王肯定也感興趣,等下,不管他問你什麼,你只要如實回答就好,他不會爲難你的。”
“婆婆呢?婆婆可知道這件事?”小瑤隱隱的感覺到,醜婆婆似乎有意的躲着魔君。
“婆婆還在和花管家講話,她似乎很忌憚你見父王,所以我就故意沒告訴她,她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
“她是怕我闖禍,那就先別告訴她這件事,省的她擔心。”
鈺祉點了點頭,小瑤要去找蜇潺,鈺祉突然拉住她,躲躲閃閃的說:“如果......如果父王問起你的父母,你......最好什麼都別說。”
小瑤有些奇怪了,“我是什麼都不會說,因爲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在緊張什麼?怎麼突然提起我的父母?”
鈺祉笑笑,說:“我有什麼好緊張的,只是怕你說錯了話。”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穹隆宮。
魔君高高的坐在王座上,小瑤跟在鈺祉身後,悄悄的擡頭看他,容貌上,鈺祉和他有三四分相像,但他經歷了太多,氣勢上他更剛硬,他高高的坐着,周身有着俯覽蒼生、不容置疑的威嚴,可眼睛中卻透着幾分疲憊。
魔君無意的掃了她一眼,小瑤趕緊低下頭。
“兒臣參見父王。”鈺祉躬身行禮。
“民女小瑤,叩見魔君。”小瑤跪下,將頭緊緊的貼在地上。
魔君對鈺祉點了點頭,鈺祉側身站在一邊,轉而問小瑤:“你就是那個去了靈界的女孩?”
“是。”小瑤依舊跪着。
“擡起頭來。”
小瑤起身,將頭擡起,眼睛卻看着地面,她真的沒勇氣、也不敢和魔君對視。
小瑤跪在地上,身子繃得筆直,她的眼睛看着地面,佯裝平靜。魔君能看出她隱藏起來的緊張。
“南部妖王的事,你準備怎麼處理?”魔君突然問鈺祉。
“兒臣曾一再試圖說服,誰知兒臣的退讓,卻讓他更加肆意妄爲。既然懷柔不行,那就誅殺。”
小瑤心內一驚,她認識鈺祉數百年,第一次聽鈺祉說殺人,而且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誅殺?那可是數以萬計的生命,稍有疏漏,留下禍根,日後必能釀下大禍。”聽得出,魔君對鈺祉的提議並不認同。
“兒臣所說的誅殺,並不是誅殺整個氏族,兒臣只要將南部妖王的家眷誅殺,主將已死,剩下的小兵,也就掀不起多大的風波。這也是給其他氏族一警告,各部妖王日後必定不敢有動作。”
魔君看着鈺祉,不講話。
鈺祉繼續說:“南部妖王造謠生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表面看起來其他氏族都很平靜,可私底下,他們一直都有來往,他們現在是處於觀望狀態,如果南部妖王起兵,其他氏族的妖王一定會動搖。妖本身就散漫不受約束,有翻身的機會他們一定不會放過。
如果我們現在不將他們的萌芽毀掉,只怕見了太陽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誅殺之後,你準備怎麼安撫?若處理不當,引起其他氏族不滿,只怕會引起更大的是非。”
鈺祉說:“妖王誅殺之後,兒臣想在妖王的親屬中扶植新的妖王,官爵,兒臣想加封,雖然只是虛名,但這正好能撫平他們的不滿。至於府邸,讓新妖王搬進老妖王的舊府邸,也正好能時時提醒他們,造謠生事的下場。人心是貪婪的,得到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豐厚,誰還在乎他人的恩怨。
各族妖王,都是無比精明的人,如果這樣他們還不明白,順者生,逆者亡的道理,那留着他們也沒用。
當他們都明白了這個道理,自然不敢有異動,要不然吃虧的是自己,便宜的卻是別人。”
魔君說:“扶植他們的親屬做妖王,這樣只怕會引起其他妖族的相互猜忌。”
鈺祉說:“兒臣就是要讓他們相互猜忌。他們相互猜忌,也就能相互約束,最終他們能依靠的只有我們,那時,他們只能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
看着鈺祉運籌帷幄的樣子,魔君滿意的點了點頭,“扶植新的妖王,必須要快。”
“兒臣早已有了人選,並且一直在培養。”
“你想的很周全,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是。”
他們的對話小瑤聽得清清楚楚,也聽得膽戰心驚,他們在決定一個氏族的興衰存亡,可卻像談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風輕雲淡,她第一次明白,一向嬉笑的鈺祉竟有那麼大的權力,那麼大的膽量,他的一句話能讓整個氏族消亡,他的一個舉動也能讓整個魔界動盪不安。
“順者生,逆者亡”,鈺祉說這句話時說的無關緊要,可小瑤卻覺得他是那麼高高在上,不可觸碰,那麼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就在她的身邊,小瑤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喜是憂。
“你有很多的時間來做這件事?”魔君見鈺祉仍站着不動,開口問。
鈺祉下意識的看了看小瑤。
“怎麼?你還怕我吃了她?”
小瑤明白魔君是有話要單獨問她,她對鈺祉微微搖了搖頭,你走吧,我不會有事的。
鈺祉對魔君行了一禮,起身離開。
小瑤有個習慣,每次她害怕緊張時,她都會做出最壞的打算,並自我安慰,沒什麼可怕的。當結果比她預想的好時,她就會很開心、很滿足,這樣自欺欺人似的安慰,對緩解她的緊張很奏效。而人在鎮定的情況下,出錯也是最少的。
不用緊張,即使說錯了話,也罪不至死。想到這裡,小瑤緩緩的呼了一口氣,竟然真的不緊張了。
她挺直脊背,低垂着眼眸,不卑不亢,她細微的變化,魔君是全部看在了眼裡。
“據說,太子爲了保護你,將花屋三裡之內都戒嚴了!”魔君淡淡的問道。
“太子殿下仁厚,對朋友一向如此。”小瑤答道。
“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盯着你,你又知不知道,太子阻截了多少要找你的人?”
魔君說的這些她確實不知道,她的生活並沒有因爲她去了魔界而有太多的變化,小瑤不敢揣測魔君的用意,只能如實回答:“民女不知。”
“你和鈺祉的事,早就在魔宮傳開了,而鈺祉又爲了你,將魔界鬧的沸沸揚揚。各族妖王、各路朝臣都在關注着此事。太子妃對太子意味着什麼,我想你應該明白。”
小瑤明白了,魔君誤會了她和鈺祉的關係,不止魔君,只怕任誰都會誤會,鈺祉那麼毫無掩飾的保護她,不計代價的讓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這種關心早已超越了朋友間的關心,而他是太子,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不允許他這麼莫名其妙的對一個人。
小瑤可以很坦然的面對魔君或任何人的質疑,可是想到鈺祉,她心裡有些愧疚,鈺祉爲她做的可能遠遠超過了她知道的,而她,卻什麼都幫不了他。
“世上除了親情、友情、愛情,還有一種介於三者之中的感情,它比友情濃郁,沒愛情甜蜜,但卻和親人一樣不可分割。我和鈺祉相識。。。”太子的名諱哪是誰都能叫的,況且,還是當着魔君的面,小瑤嚇出來一身冷汗,她看看魔君,魔君看着她,無喜無怒,小瑤趕緊改口,“我和太子相識幾百年,相知相惜,但絕對不是男女之情,不說我會不會嫁他,他也絕對不會娶我。”小瑤很坦然的看着魔君,心裡做了決定,以後一定不能叫鈺祉,不,不能叫太子的名字。
魔君不說話,審視的看着她,魔君似乎想要看透她,小瑤有種壓迫感。
小瑤思慮再三,鼓足勇氣,說道:“我......我有自己喜歡的人,太子殿下是知道的。”
魔君依然不說話,小瑤寧願魔君質問她,這種無聲的審視,讓小瑤受不了,就像有把刀在眼前晃悠,既不能迎上去,也不敢離開,刀尖裡自己那麼近,可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刺上來,這種煎熬,讓小瑤如坐鍼氈。
“是那個凡人。”許久的沉默後,魔君的話顯得格外的響亮。
小瑤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蜇潺,他彷彿沒聽到他們的講話一般,面無表情的目視着前方。
小瑤知道蜇潺是魔君的心腹,他告訴魔君這些,她並不意外。
小瑤說:“是,他是一個凡人。”
“在你看來,魔界的太子竟比不上一個凡人?”魔君蹙眉,語氣有些不好。
小瑤強做鎮定的想了想,說:“就像花草,有人喜歡富貴的牡丹,有人喜歡山野的小草,鈺祉。。。”又講錯話了,小瑤重重的咬了下嘴脣,改口道:“太子殿下就像花中的牡丹,百花仰望;薛宇凡就像山澗的蘭草,有着他獨有的清幽;誰又能在他們兩者之中分出高低。”小瑤講到蘭草的時候,臉色微紅,一臉的幸福。
很明顯,小瑤選擇了平凡的蘭草。
鈺祉的尊貴和薛宇凡的平凡是再明顯不過了,可小瑤選擇了薛宇凡,並用蘭草形同她,蘭草的清幽不輸牡丹的高貴。
魔君看着小瑤淡淡的微笑,那種幸福是熱戀的人才有的,幾百年前,他也有過這種幸福的感覺。
“你是魔,他是人,你們之間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他不能踏入你生活的地方,你不能讓他感受你獨有的快樂。你是可以選擇離開魔界,但你卻永遠改變不了你是魔的本質,他可以接受你是魔的事實,但他的家人能接受嗎?他的朋友能接受嗎?
人最在意的就是別人的目光,當別人都以傾羨的目光看他時,他或許會以擁有你而感到驕傲,可當被人都以異樣的眼光看他時,你覺得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在意你嗎?
即使這些都不重要,可凡人的壽命很短暫,只怕等他老去時,你依然是這個樣子,你們根本不可能相守一生。
在這麼多不確定因素面前,你確定你還要選擇一個凡人?”
魔君的話對小瑤當頭一棒,她可以不在乎家人的反對,和薛宇凡在一起,但她沒想過薛宇凡會不會在意,即使現在不在意,如果他的家人都介意她的身份,他還會那麼堅定的不改初衷嗎?
最現實的一個問題,相對於仙、魔兩界,凡人的壽命不過是彈指間,她可以陪他慢慢變老,等他不在了,她的守候又是什麼?她能承受住他離去的痛苦嗎?
小瑤的臉色變了,他們之間的阻礙可能遠遠不止這些?而這些她從來都沒有想過。
魔君靜靜的看着小瑤,看着她從幸福到幽怨的表情變化,這世間真有至死不渝的愛情嗎?她真的可以不顧一切的跟她愛的人在一起嗎?在那麼都不確定的面前,她的守候值得嗎?他的等待又值得嗎?
他心下疑慮時,卻看到小瑤漸漸的露出了微笑,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彷彿所有的問題都得到了解決。
小瑤低首,向魔君磕了一個頭,說:“我還是會選擇他。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在意被人的目光,我也不確定他對我的愛,能堅持到幾時。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愛他,我想陪他每一個日出日落。
凡人的壽命是很短暫,短到他的親人、朋友還沒來的及發現我的秘密,就已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我雖然不能和他相守一輩子,但在我的生命裡,我卻可以守護他一生。”
魔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瑤,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 生命的每一次輪迴,都是一個新的開始,即使你能找到他,可他也不再是你的薛宇凡了,他的記憶中沒有你。你想靠近他,就必須重新和他開始,這又是一段新的記憶。
而他也不一定非你不可,他或許會喜歡上別的女子,即便你成功的走進他的身邊,只怕還未來得及體會新的幸福,他的生命已經再次結束。
反覆的輪迴,你要找的,是薛宇凡?還是輪迴後的另一個他?”魔君咄咄逼人的問,他想知道,在那麼多未可知的路上,小瑤是否真的能堅持?世上是否真的有堅貞不渝的愛情?
小瑤說:“如您所說,每一次輪迴,他的記憶中都沒有我。他不記得我沒關係,只要我記得他就好,不管他幾次輪迴,不管他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只要我知道,他就是那個我愛過的人就好。
不管是薛宇凡,還是他輪迴後的每一世,我的記憶中有我們所經歷的一切,我不願放棄,也不想放棄,只要能找到他,能陪在他身邊,我就會很開心。
不能相守,我願獨守。”
魔君看着小瑤,她說話的時候臉上依然洋溢着笑容,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麼誠懇且堅定。這個丫頭是那麼的倔犟,倔強到用一生的時間,會守護一個根本不可能記住她的人。
這一點,和他很像,當所有人都對花後不抱希望時,只有他還堅定的認爲她還活着,他想守着她,不惜任何代價,只是因爲他的心裡容不下其他的人。
原來堅持的路上他並不孤獨,誰說不能跨族界相戀,他偏要打破這個不成文的規定!
“既然你那麼愛他,爲什麼這個時候要離開魔界,外面找你的人不計其數,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處境?這個時候只有太子能保護你,留在他身邊,任何人想傷害你的時候,都要想清楚,他能不能承受帝王之怒!”
她要離開了嗎?她怎麼不知道。
小瑤說:“太子殿下是受人景仰的,他的一切都應該是完美的。我不能讓他因爲我,而留下日後讓人詬病的話題。太子殿下對民女很好,而民女能爲殿下做的,卻只有這一件事。”
“聽說,薛宇凡的母親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你去靈界,就是爲了治好他母親的病?”魔君突然跳轉話題。
“是,他的母親體內同時存在着仙、魔兩氣。民女去靈界,是想尋到能平衡這兩種真的方法。”小瑤誠實的說道。
“結果如何?”
小瑤搖了搖頭,“民女什麼也沒找到。”
“她體內同時存在仙魔兩氣,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你下去吧,如果有化解這兩種真氣的方法,我會通知你的。”
小瑤一愣,魔君怎麼會幫她呢?還是她聽錯了,可她真的沒有勇氣問一遍。
她俯身叩頭,起身離去。
魔君看着她離去的身影,深邃的眼眸變得更深沉了。
“那個凡人體內,真的同時存在仙魔兩氣?”如果真是這樣,她似乎可以取出幽冥劍。
蜇潺答道:“是的。屬下已經證實,她體內確實存在仙魔兩氣。屬下也曾試探過,屬下在她的房間散佈了一些魔氣,她體內的魔氣過旺,幾次都曾要了她的性命。如果要她去取幽冥劍,只怕還未到地獄巖,她的身體就已經化爲蒸汽。”
魔君看着遠方,說:“查清楚,仙魔兩氣如何在她體內同時存在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