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祉在花園散步,婢女奏報,清水求見。
小瑤能自由進出魔宮是因爲她幾乎負責魔宮所有的花草,可清水是怎麼進來的?她總不會利用她精靈的身份隨意出入吧?鈺祉皺起了眉頭,真的沒一個省心的。
“你怎麼進來的?如果被人發現了你的身份,我可保護不了你!”鈺祉看到清水就問。
清水撇撇嘴,不滿的說:“姑娘你都能保護,就保護不了我了?”鈺祉皺眉,清水接着說:“你不用擔心,不用你保護,我是跟着醜婆婆進魔宮的,沒有人能發現我的身份。姑娘讓我找你求救的。”
“她怎麼了?”鈺祉不以爲意,他已經將花屋隔離起來,若小瑤真有事,他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清水不急不忙的說:“姑娘被醜婆婆囚禁起來了。”
鈺祉蹙眉,“醜婆婆囚禁她幹什麼?她偷偷跑出去見薛宇凡了?”這是鈺祉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確切的說,是她和薛宇凡的事被醜婆婆發現了。”
清水大致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小瑤在用鈴鐺和薛宇凡講話的時候,被醜婆婆聽到了,醜婆婆知道了她和薛宇凡的事後大發雷霆,收了她的鈴鐺,並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小瑤不依,她就施了法將小瑤禁足,不許小瑤踏出房門半步。
鈺祉並不意外,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只是他沒想到醜婆婆會將小瑤禁足。
之前小謹好像有提過小瑤和醜婆婆發生了爭吵,只是那時候他還在糾結小瑤的身份,並沒理會,看來小瑤被禁足也有幾天了,怪不得這幾天海棠會一直送信過來。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哦,你不想救出姑娘嗎?”清水將頭探到鈺祉面前問。
鈺祉笑笑,“你看起來更像是幸災樂禍!”
清水很坦誠的說:“我本來就不希望她和薛宇凡在一起,現在她的婆婆反對,我當然開心了。”
“小瑤怎麼交了你這個朋友?”鈺祉蹙眉。
清水一點不生氣,“我只是說出了我的想法,難道我表面裝作難過,背地裡開心,我就值得交了?怪不得你們這些世俗之人有那麼多煩惱,還是我們靈界好。”
這丫頭倒是坦然,只是還沒體會做人的藝術!
鈺祉抽了一個時間,來到花屋,小瑤看到他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可剛跑到門口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給束縛住了,小瑤惱怒的拍了幾下窗口的空氣,只有瑩瑩的光波像漣漪一般慢慢散去。
“想辦法救我出去。”小瑤萬分着急。
鈺祉看着她焦急的摸樣,什麼也沒講,轉身離開了,小瑤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任憑她再呼叫,鈺祉也沒回頭。
鈺祉來到醜婆婆的房間,醜婆婆正襟危坐,好像一直在等他。
“草民參見太子殿下。”醜婆婆起身行禮。
鈺祉說:“我是以小瑤朋友的身份來見婆婆的,所以,婆婆不必多禮。”
“你是專程爲小瑤的事來的?”醜婆婆很直接的問。
“是。”
“小瑤與薛宇凡的事,你知道?”
“知道。”
“那個能通話的鈴鐺,也是你給他們的?”醜婆婆有些不開心。
“也可以這麼說。”
醜婆婆握緊了拳頭,稍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說:“你既然是小瑤的朋友,就應該爲她着想,明知道人、魔相戀沒有好結果,爲什麼不阻止他們?反而去幫他們?”
鈺祉輕笑一聲,“如果阻止有用,我又何必做這些?小瑤是婆婆一手帶大的,她什麼脾氣,婆婆不清楚嗎?以她的倔強性子,只怕我們越阻止,她越是要和薛宇凡在一起。
凡人的壽命很短,短到彈指一瞬間,與其讓小瑤偷偷摸摸的和他在一起,不如在我們的保護下,讓她享受這份難得的幸福。”
“幸福?”醜婆婆皺眉,“小瑤是妖,他會害死薛宇凡的?”
“小瑤是妖?”鈺祉反問道,“她是什麼妖?”
醜婆婆知道失言了,不說話。
鈺祉扯了扯嘴角,“你是在擔心小瑤?還是在擔心薛宇凡?私自和凡人在一起的妖、魔、神仙,比比皆是,只聽到過反對聲,還從未聽說有因此喪命的。”鈺祉看向側身而站的醜婆婆,她的臉藏在兜帽中。看不到她的表情,鈺祉試探性的問:“還是,你擔心小瑤特殊的身份會連累到他?”醜婆婆猛然轉過身來,兜帽因爲她的動作稍稍後移,她的臉暴漏在陽光下,鈺祉看到她戒備的眼神和因擔心而緊張的面容,鈺祉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如果說他對青蜂的話還抱有一絲僥倖,那醜婆婆現在的樣子就坐實了這個事實,鈺祉覺得心裡有些堵。
醜婆婆沉着臉問:“我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鈺祉連笑都不想敷衍了,他想避開這個話題說:“我說過,凡人的壽命很短,等薛宇凡老死時,只要我們的保護工作做的夠好,沒有人會發現小瑤身體中隱藏的秘密。”
醜婆婆互握的雙手因爲過度用力,指節有些泛白,“什麼秘密?小瑤只是一個尋常的養花女,她有秘密我怎麼不知道。”
既然已經挑明瞭,再裝下去有什麼意義,醜婆婆的態度讓鈺祉很不開心,他問:“尋常的養花女能種活所有在魔界不能生長的花草?尋常的養花女身體裡能同時擁有仙魔兩氣?醜婆婆,你把小瑤藏得很深啊!”
醜婆婆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她轉身走到窗前,竟然忘記了不能背對鈺祉,“我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麼。”
鈺祉繼續說:“小瑤住在魔界,又帶着花廳的花骨子, 這樣,仙魔兩氣在小瑤的體內就能達到平衡;你從不約束小瑤在凡間的逗留,是想利用凡人的氣息,來掩蓋住小瑤稍有不慎遺漏出來的特異。
你不反對小瑤和我交往,卻堅決不讓小瑤對我懷有情愫,一是你知道我們不能在一起,二是你想利用我來保護小瑤,第三,我身上的魔氣,完全可以掩蓋住小瑤身體內的仙氣。
醜婆婆,你真的很聰明!爲了小瑤,你想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草民愚鈍,不知道殿下再說什麼?”醜婆婆垂死掙扎。
“沒有足夠的證據,我也不會這麼說。”鈺祉想聽醜婆婆親口說出真相,“小瑤是魔君與花後的女兒,對不對?”妹妹這個詞,他說不出口。
醜婆婆無力的閉上眼睛,事情終究是暴露了。
醜婆婆的沉默坐實了這件事。
“她真的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鈺祉坐在凳子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這個事實,他雖然不想承認,卻也否認不了了。
“小瑤的身世,連魔君都不知道,我以爲,此生再也沒有人會知道,我只想她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卻沒想,被你發現了。”被鈺祉發現,醜婆婆說不出是喜是憂。
許久的沉默,鈺祉無力的說:“帶小瑤走吧,離開魔界。不要再反對她和薛宇凡了,讓她擁有這短暫的幸福吧。”
醜婆婆驚異的看着鈺祉,“你就這麼放了她?”
鈺祉沉聲說道:“我也想過殺了她,可終究是下不了手。帶她去找薛宇凡吧,在薛宇凡有生之年,我會派人繼續保護她,薛宇凡過世後,你就帶她遠遠的離開。我不想再有人知道這件事,”鈺祉擡頭看着醜婆婆,眼神凌厲,“如果我母后因此事而受到傷害,我真的有可能會除掉她。”
鈺祉這樣說,是不是就說明,除了他沒有人再知道這件事了?醜婆婆稍有安慰,她明白,鈺祉已經把對小瑤的顧念做到了極致,可真的能讓小瑤和薛宇凡在一起嗎?醜婆婆猶豫間,鈺祉問:“還有一件事,我想知道。薛夫人體內的仙魔兩氣,是不是和小瑤有關係?”
醜婆婆無奈的笑了笑,鈺祉遠比她想象的要聰明的多。
醜婆婆看着窗外,各色的花隨風飄搖,像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霎時好看。
“花後被帶回花廳時,已經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仙界的人想將孩子打掉,她用花廳做賭注,暫時保住了孩子,但是她知道,仙界的人是不允許這個孩子存活在世上的,只要孩子一出世,一定會被仙界的人帶走的,所以她冒死早產,在仙界的人還不知道的時候,花後將孩子託付給我,讓我帶着她離開。
小瑤的身體太特殊了,她體內的仙魔兩氣剛出生時就異常明顯,仙界的人很容易就能找到我們,我帶着她一直逃,也不知道逃了多久,我只記得小瑤一直在哭,她一定是餓了。
那天下着雨,在追兵追來時,小瑤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我們就這樣擺脫了追兵,我知道,小瑤一定是想活下去的。後來我昏倒了,醒來時,遇到了薛夫人的前世。
她也有一個和小瑤差不多大的孩子,她收留了我們半個月,半個月內她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顧小瑤,那時的小瑤根本沒有能力控制自己體內的仙魔兩氣,不經意間,小瑤將自己體內的仙魔兩氣傳給了薛夫人,薛夫人又傳給了自己的孩子,小瑤是得救了,薛夫人和他的孩子卻因此丟了性命。也是因爲此事,我發現,凡人的氣息是可以掩蓋小瑤的特異的,所以,我一直不阻止小瑤去凡間。”
醜婆婆拭去了眼角的眼淚,繼續說:“我以爲隨着她的去世,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可誰想,這仙魔兩氣竟會隨着她的輪迴而輪迴,所以每一世我都會盡量找到她的輪迴,用花骨子給她一點庇佑。”
“既然小瑤的身份可以隱藏,爲什麼要帶她來魔界,還以種花爲由,常年出入魔宮?”鈺祉問。
醜婆婆說:“我最恨最不想來的地方就是這裡,而且花後讓我帶小瑤離開時,也一再囑咐,千萬不可以讓魔君知道小瑤的存在。可是,我沒辦法,小瑤體內的仙氣隨着她的增長,直到有一個鼠妖差點因此要了小瑤的命,我才如夢初醒,花骨子讓她體內的仙氣大增,我一定要找個辦法壓制。我不得已才進了魔界,魔界中魔宮裡的魔氣最終,爲了使她體內的仙魔兩氣得以平衡,我以種花爲由,只能住在了魔宮附近。
我限制小瑤進魔宮的時間,就是爲了怕魔君認出。可我沒想到,小瑤會與你成朋友,你們有血緣關係,而你身上的魔氣又足以壓制住小瑤體內的仙氣。所以,我不阻止你們交往,我只是擔心你們互生情愫。”
被利用的感覺總是不好受的,鈺祉嘲諷道:“婆婆還真是用心良苦啊!薛夫人項鍊中的東西,是不是就是花骨子?你給她的?”
醜婆婆點了點頭,“二十多年前,我去凡間的花市收集花的靈氣,恰巧碰到了薛夫人,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就是救小瑤的婦人的轉世,所以我將早已取回的半顆花骨子給了她。”
鈺祉說:“嬰兒時期的真氣最強,薛夫人幾世輪迴都沒擺脫,也不難理解。因緣巧合,她的病是因小瑤,就讓小瑤去服侍她吧,也算小瑤對她的回報。看得出,薛夫人還是很喜歡小瑤的。”
醜婆婆問:“你知道小瑤是你父王與花後的女兒,你還願意保護他?你真的只是想保護她?”
鈺祉看着醜婆婆,啞然失笑,隨即沉了臉色,冷冷的說:“我保護她,是在不傷害我母后的前提下,如果有一天這件事泄露出去了,我一定會親手殺了她。”
鈺祉說的如此決絕,醜婆婆卻放心了。
當你不求回報的去幫助一個人時,被幫助的人總會心生懷疑,接受的不安,而當你說出自己的目的時,被幫助的人就會心安理得的接受。
醜婆婆就是這種心態,因爲他的謹小慎微,她和小瑤才活到了今天,幾百年的戰戰兢兢,已經讓她不敢去隨意的相信別人了!
鈺祉說了自己該說的,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他沒有去見小瑤就離開了,他不知道該以何種身份去見她,又該怎樣去面對她新的身份。
鈺祉離開的第二天,醜婆婆突然對清水說,她要見藍雅子,清水將話帶到,藍雅子猶豫片刻,還是赴約了。
茶館內,醜婆婆坐在包廂內,看着大街上的人來人往。
敲門聲響起,醜婆婆打開房門,藍雅子站在門口,醜婆婆將他請進屋內,對於靈界,醜婆婆是很尊敬的。
醜婆婆爲藍雅子斟了一杯茶,藍雅子慢慢的品着,優雅、矜貴。
醜婆婆聽小瑤形容過藍雅子,以前只是半信半疑,現在真的覺得小瑤形容的沒錯,大自然確實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他。
=月色的長袍散發着柔和的光芒,似月光,又比月光冷冽,似雪,卻又沒有雪的寒冷與刺眼。尤其是眉眼間透出的氣息,像海水一半,一不小心就能被淹沒。
相對藍雅子的淡然自若,醜婆婆反倒拘謹起來,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婆婆有話,不妨直說。”藍雅子先開口。
“我想請公子收留小瑤。”醜婆婆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藍雅子緩緩的放下茶杯,“此話怎講?”
醜婆婆說:“小瑤的事,想必清水姑娘已經說給公子聽了。以小瑤目前的狀況,只有靈界能保她平安。”
藍雅子說:“清水是跟我說過這些,可她還說,鈺祉把小瑤姑娘保護的很好,以鈺祉的能力,即使她與薛宇凡在一起,他也能給他一世安寧。”
“小瑤是魔君與花後的女兒,也就是鈺祉同父異母的妹妹,我不想讓他們有太多的聯繫。她與薛宇凡又人人魔殊途,註定不會有結果,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藍雅子淡淡的說:“你所說的這些,都是你自己的猜測。鈺祉以前能保護她,現在他們有了一層血緣關係,更會保護她,至於她與薛宇凡的人魔殊途,你可徵求過小瑤的意見,你的決定,對小瑤來說,也許會是終身的遺憾。況且,靈界不插手三界中的任何事情,你讓我收留小瑤,是不是不妥?”
醜婆婆有些心緒不寧,藍雅子喝着茶,也不催促,靜靜的看着大街上的車水馬龍,醜婆婆猶豫片刻,最終下定了決心,說:“靈界不插手三界中的事,可如果小瑤是公子的未婚妻。。。一切就名正言順了。”
醜婆婆原以爲藍雅子會發怒,可藍雅子卻如事外人一般,無喜無怒,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藍雅子的目光對醜婆婆而言就是一種煎熬,醜婆婆放低姿態,說:“是我冒昧了,還請公子見諒。”
“你爲小瑤想的很周到,可你知道嗎?最大的傷害就是你們的愛。你們總是自以爲是爲我們做決定,從來不會問我們的感受,我們願不願意接受,我們最想要的是什麼。其實,你們都是自私的,你們成全了自己,在爲自己的英明決定沾沾自喜時,卻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而這些你們愛的人,面對你們的英明決定,連拒絕都會顯無理取鬧。
不是所有的愛都能被人接受,在你做決定的時候,問問你愛的人吧,不要把你的愛,最終變爲她的痛!那種痛,將會使她痛不欲生!”藍雅子依然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們,一個穿青衣的男子格外的耀眼,溫潤、儒雅,如翠竹一般蒼翠,又讓人如沐春風。
青衣男子就是薛宇凡。
薛宇凡正走着,總覺得有人再看他,他不自覺的仰頭,茶樓上醜婆婆雖然用兜帽遮住了臉,可薛宇凡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對面的藍雅子,他是不認識的,可看他們二人凝重的表情,薛宇凡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醜婆婆不知道藍雅子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感慨,而藍雅子看到朝茶樓走來的薛宇凡,對醜婆婆說:“婆婆好自爲之,不要讓小瑤抱憾終身!”
藍雅子起身離去,走至門口,正好碰到薛宇凡,兩人頷首,禮貌而疏遠。
薛宇凡走進包廂,醜婆婆正悠悠的品着茶,薛宇凡走近,行了一禮,恭敬地喊了聲“婆婆”。
醜婆婆佯裝驚訝,客氣的邀請薛宇凡入座,薛宇凡重新爲醜婆婆煮了一壺茶,醜婆婆嗅了嗅,茶香四溢,輕呡一口,茶的香氣已經延至五臟六腑。
“沒想到,薛公子還擅長煮茶!”醜婆婆客氣的讚道。
薛宇凡說:“我爹好茶,耳濡目染也會一點,還望婆婆不嫌棄。我是晚輩,婆婆叫我宇凡就好。”
醜婆婆但笑不語。
薛宇凡繼續煮茶,很隨意地問:“剛纔的那位公子是?”
“他叫藍雅子,是靈界的族長,也是小瑤的朋友。”醜婆婆介紹道。
“他就是靈界的族長?聽小瑤說,清水是得了他的允許才能來幫我娘看病的,剛纔真的應該好好謝謝他。”
“你應該好好謝謝小瑤,如果不是小瑤,他也不會過問此事,靈界是不插手三界中的任何事的。”
薛宇凡是極其聰明的一個人,他自然聽出了醜婆婆的言外之意,藍雅子之所以幫他,完全是爲了小瑤。
“是要好好謝謝小瑤,不知小瑤最近過得可好?”他們已經很多天沒有聯繫到了,海棠曾幫他問過鈺趾,得到的消息卻是,小瑤太過引人注意,爲了怕他引起一些別有心思的人的注意,兩人暫時不聯繫。
很明顯這個理由只是個藉口,可他也相信鈺祉會保護小瑤,他只是無奈,他連去哪裡找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