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涪西城附近的荒原裡,驍騎軍近四千勇士突然現出身來,呼嘯着向着漫山遍野奔襲而來的秦軍衝殺而去。秦軍陣中,楊安與鄧羌已然合兵一處,這時候忽見驍騎軍奮勇殺來,倒也吃了一驚,立刻揮舞令旗收攏大軍,排開陣勢迎敵。
秦軍果然訓練有素,很快便止住了哄亂的局面,長矛手前插,排出一個個刺蝟般尖利的方陣來,只要驍騎軍撞上,定然是個頭破血流的下場!
可惜,驍騎軍遠比秦軍想象中要狡猾許多。只見段隨一馬當先,堪堪要撞入一個秦軍方陣的時候,突然提繮狠扯——大驪“噓溜”一聲,猛地撇過馬頭,三步並作兩步,陡然間就改變了方向,朝着左邊疾馳開去!身後的驍騎軍將士也是個個人馬合一,跟着段隨呼啦啦向左跑了開去!
驍騎軍將士的騎術如此精良,直把秦軍看了個目瞪口呆!便在這時,“呲呲”破空之聲大起,那方陣中的秦軍擡頭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空中正有漫天箭雨撲面而來!原來驍騎軍急行急轉之下,居然還有餘力拔出騎弓,當頭便是一陣奔射,端的是騎射無雙!
秦軍手裡頭拿着的,全是防備騎兵衝陣的長矛鐵槊,絕少人持有大盾,這一下猝不及防,不知給射倒了多少,慘叫連連,亂成了一片!
秦軍方陣雖亂,段隨可不敢趁勢衝殺,若是不小心給悍勇的秦軍纏住了,那就是個死字!於是帶着大夥兒拼命馳馬,順着秦軍的陣線一路狂奔而過,鳴鏑到處,箭雨紛至沓來,一時間將秦軍整條戰線射得狼奔鼠竄,混亂不堪!
楊安與鄧羌大怒,令旗揮動,前軍長矛兵開始後撤,後面刀盾軍緩緩頂上,再其後則是弓箭手排排跟上。騎弓的射程遠遜步弓,段隨哪裡敢與步弓手拼箭?頭也不回,當即率軍呼嘯而去,就聽得身後“奪奪”聲大起,無數支羽箭將驍騎軍方纔盤桓之處插了個滿滿當當!若是慢個半拍,怕不有好幾百弟兄給射下馬來。
眼睜睜看着驍騎軍就此絕塵而去,鄧羌恨得是咬牙切齒,虧得楊安連聲勸慰,老鄧好歹算是平息下來。不料他氣還沒有喘勻,才翻過一座山丘,涪西城也還未曾在望,就見煙塵滾滾,驍騎軍這幫兔崽子居然又殺了回來!
原來卻是段隨尋思:涪西到墊江路途遙遠,若是就此退去,其實並未拖延到多少時間。。。方纔所見,秦軍雖衆,卻遍尋不着幾個騎兵;步兵追我不得,則我軍無憂矣!既然如此,不如再打他一頓,總要嚇得他等不敢追擊纔是!當下換過生力馬匹,跑過來又是一陣瞎搗亂!
這次驍騎軍更加過分,居然分作了兩部,一左一右沿着秦軍的邊際線撲了過去!不消說,自然還是一陣箭雨接着一陣箭雨襲去,總之是不會近戰的。
秦軍盔硬甲厚,損傷其實並不算大,只是光捱打卻還不了手,士氣不免爲之一沮。楊安與鄧羌氣得七竅生煙,卻也沒辦法,只好靜下心來排兵佈陣:每個方陣都是刀盾手在外,弓箭手居中,長矛兵押後,列陣緩緩前行。
段隨又衝了兩次,見秦軍佈防嚴密,再也尋不得破綻,而自己這邊馬力已竭,箭矢也射得七七八八了,心知再搞下去怕是也佔不到便宜,當下揮舞令旗收兵而去。這廝端的可惡,也不跑遠,而是帶着驍騎軍將士跑在秦軍前頭的安全距離裡,一忽兒便過來露個臉,害得秦軍不時停下來列陣防備,累得那叫一個夠嗆!
鄧羌這時候真是一顆想死的心都有了——若非當初自己昏了頭,將兩萬匹戰馬盡數丟給了晉人,此時如何會被這該死的段賊戲耍至斯?他恨恨道:“伯全,你成都城裡總有些騎兵罷?這會兒卻都去了哪裡?若是有兩三千騎在此,我定然取了這小賊的命來!”
楊安一笑,說道:“我麾下確實有兩千騎!”
鄧羌急道:“怎麼不見蹤影?莫不是留在成都城裡了?”語氣悻悻,不無埋怨之意。
楊安嘿然道:“定之(鄧羌表字)勿惱!這段隨與驍騎軍不過疥癬之疾,無須計較!我那兩千騎,卻是有大用的,嘿嘿!”
鄧羌一愣:“伯全的意思是。。。”
楊安悠悠道:“墊江城高牆厚,晉人也還有萬餘軍馬。若是叫晉人龜縮入墊江城中死守不出,怕是要花大力氣才能奪得下來。定之你想,墊江遠在巴郡,若不能一鼓而下,我軍的後勤可就吃力了。最怕晉人再從荊襄派來援軍,則墊江難破矣!墊江不破,巴郡落在晉人手裡,那這益州將永無寧日啊!”
鄧羌連連點頭,說道:“伯全所言甚是!那麼你的兩千騎。。。”
楊安哈哈大笑:“景茂(姚萇表字)得天王大恩,封爲寧州刺史,卻不料前番大意丟了墊江。如今他的心裡,憋了一口氣就想着奪回墊江,故而向我借了兩千騎兵,先一步趕去了!”
鄧羌眼睛一亮,笑道:“不錯!墊江空虛,以景茂的勇略與智謀,決計能夠一鼓而下!至於竺瑤與桓石虔的部隊,肯定是趕不上景茂的。到時候景茂只需固守幾日,待我軍一到,則墊江無憂矣!”
楊安撫掌大笑,擡手遙遙指向驍騎軍的方向,朗聲道:“段隨這小子自以爲得計,其實卻是因小失大。倘若他率驍騎軍全速先趕往墊江助守,則景茂多半難以競功也!”
鄧羌也哈哈大笑起來,彷彿出了多大的一口惡氣。
於是乎,秦軍與驍騎軍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盤,走走停停,直用了一整天的功夫纔到達涪西城下。秦軍徑直開入城中,段隨不敢阻攔,只好在城外徘徊。好在驍騎軍馬匹夠多,馬上乾糧清水帶得足夠,倒也不虞無得吃食補充。
段隨只怕秦軍夜襲,便帶着全軍枕戈待旦,沒想到不僅一夜無事,甚至第二天一整天裡秦軍也不曾出城。段隨就這麼提心吊膽過了兩天三夜,卻總不見秦軍有何動作,漸漸覺着奇怪起來。大夥兒聚在一起商議一番,卻也沒能猜着秦人的心思。到了第四天早上,算算時間,估摸着竺瑤與桓石虔全速行軍之下多半快到墊江了,當下收拾行囊準備出發。
便在這時,只聽得涪西城中鼓角聲大起,城門開處,已然休整多日而顯得精神百倍的秦軍大肆殺將出來,爲首者長眉吊眼,兇光四射,可不正是鄧羌這位“萬人敵”?
段隨哪敢接戰?手揮處,大夥兒屁滾尿流而去!
涪西城頭之上,楊安撫髯長笑,喃喃道:“段小子,這次你怕是逃不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