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慶不愧爲當世一流強將,武藝高超,更皆用兵有道。他以一己之力扛住了驍騎軍的箭頭段隨乃至老段,驍騎軍猛烈的攻勢頓時爲之一滯;麾下訓練有素的秦軍不斷變陣,迅速扭轉了劣勢,將驍騎軍切成了一個個的小塊。驍騎軍雖然未亂,軍心也還高昂,終究丟失了速度,陷入了各自爲戰的局面。
雙方混戰不休,漸漸地驍騎軍頹勢愈顯。老段那裡,到底年紀大了,久鬥之下氣力不足起來,也落了下風。只是段家槊法實在高明,郭慶要想勝他,怕是還早!段隨心浮氣躁,鐵槊舞得明顯有些雜亂,幾次被人殺到近前,差點掛彩。
激戰中只聽“嗖”的一聲,老段“哎呀”大叫了起來,臉色煞白,搖搖欲墜,左腿之上赫然可見插着一支鐵箭,血流不止。也不知何人偷襲,突施冷箭傷了老段,郭慶豈能錯失良機,當即搶攻不已。老段本已吃力,此刻傷痛難忍之下,手腳不由慢了下來,槊法大爲散亂,被郭慶尋個破綻猛然一挑,“噌”的一聲,手中長槊竟然脫手飛去!
郭慶嘿嘿獰笑,鐵槊如毒蛇般狠狠刺出,直取老段心窩。段隨遠遠看到,頓時急火攻心,瘋了似地朝着他們衝殺過去,可惜眼前人影重重,哪裡能夠輕易突破?
郭慶的鐵槊直直刺到了老段身前,段隨痛苦地抽搐起來。。。說時遲那時快,老段猛然催馬向前,兩馬微一交錯,電光火石之間老段雙手連揮,嘩啦一下竟然生生奪下了郭慶的鐵槊!
又見段家空手奪槊大法!段隨長舒了一口氣,手中鐵槊不停,繼續向老段那邊迫近。
沒曾想對手還有這等妙招,郭慶兩手空空,臉色大變!那邊廂老段順勢揮槊橫掃,勢如疾風,兩人離得太近,眼見避無可避。。。好個遊擊將軍郭慶!只見他驀然一個側仰,如隨風柳葉般飄了開去,於間不容髮處堪堪躲過了這記猛擊,翻身落馬!
老段嘿然開聲,大力劈出一槊,竟然將面前的空馬直接打趴在地,端的神威凜凜,老而彌堅!郭慶駭然,趕忙滾出丈許,弄得灰頭土臉。
老段打趴擋在跟前的空馬,繼續追殺地上的郭慶。眼見就要得手,橫刺裡送出一支長戟來,架住了老段的鐵槊。一員武將不知何時趕了過來,接過老段的攻勢,救下了郭慶。
那武將一邊打一邊喊叫:“郭將軍!斥候來報,一隊燕人正往北逃竄,個個衣着華貴。城中亦來報,宮門大開,僞燕皇帝慕容暐等一干宗室已然逃離鄴城。如此推算,斥候們發現的燕人,正該是僞燕皇帝一行!”
郭慶眼睛大亮,慕容暐北逃了?那這鄴城裡頭還有什麼好留戀的,自當以追殺慕容暐爲第一要務,那可是絕世大功啊!只是眼前這支燕國騎兵還有那姓段的小子乃是自己的死仇,正要全殲他等,眼下離開實在是有點捨不得。
那武將見郭慶猶豫,又急叫起來:“郭將軍!事不宜遲,慕容暐一行奔行甚速,斥候隊人少攔他等不住。若是真個讓他等跑去了龍城,那就大事不妙了!將軍放心,這裡有我巨武,必不叫燕賊逃脫!”原來此人名喚巨武,乃是郭慶的部將,雖不及郭慶武藝高超,倒也不弱,更射得一手好箭,方纔正是他放箭射中了老段。
驍騎軍確實難纏,真個要全殲他等只怕還要費時良久,郭慶自然是個識大局的,當下恨恨看了段隨一眼,跳上馬就走。手揮處,秦軍中的騎兵紛紛脫離戰局,掉轉馬頭跟着郭慶往北而去。
秦軍走了一半多,驍騎軍頓時壓力大減,精神爲之一振!段隨抖擻精神,猛砍猛殺,眼看老段已在近前。可就在這時,巨武的長戟狠狠劈下,老段回槊格擋,終究是腿傷太重流血過多,手上已脫了力,竟然沒能擋到!那長戟“呲啦”一聲,從老段右肩直到腹部割出長長一道口子,鮮血狂噴之中,老段頹然落馬!
咫尺天涯!終於殺到跟前的段隨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悲劇發生,目眥俱裂,瘋魔似地揮舞鐵槊對上了巨武!
巨武哈哈大笑,一戟砍出,不料段隨不避不擋,只是持槊猛刺而來,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巨武變色,他這一戟固然能輕鬆卸下段隨的左膀,可段隨的長槊勢必也要在自己胸前開個大洞。巨武無奈收戟,格開了段隨的猛刺,他可不願意與這廝弄個兩敗俱傷。
段隨此時全然不行防守,一槊快似一槊,盡是玉石俱焚的打法,心中只剩一個念頭:殺了對手爲老段報仇!
巨武慌了手腳,此時他可以想出一百個招式打倒段隨,卻想不出一招半式可以全身而退,只得勉力格擋。
兩人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間,段隨一往無前,巨武卻縮手縮腳,漸漸地巨武便落了下風,心中氣苦,眼前這廝簡直就是個瘋子!
段隨久攻不下,心中又擔憂老段的安危,鬱氣越積越重,突然間喉頭一甜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來,繼而大吼了一聲發泄怒氣。
巨武本就越戰越是心驚,這時候猝不及防給血霧噴了一臉,嚇得他大喊大叫起來。眯眼看去,對面的段隨雙眼怒睜,面孔扭曲,嘴脣牙齒上盡是鮮血,彷彿地獄裡頭浮出來的吃人惡魔,咆哮狂吼不已!
巨武心膽俱裂,再也不敢相持,猛然扯動繮繩掉馬就跑。段隨哪裡容他逃脫?長槊狠狠平刺而出,直接給巨武來了個透心涼。“啪嗒”一聲,巨武的屍身仰天跌落地上,雙目圓睜,盡是恐懼之色。
段隨力斬巨武,驍騎軍鼓譟起來,士氣百倍!秦軍本就被抽走了一多半人,如今失了主將更是一落千丈,很快軍無戰心乃至一鬨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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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依然漆黑一片,廣德門下只剩下星星點點的火光,隨風搖曳。
段隨與可足渾晴雙雙跪倒,老段橫臥在他兩跟前,臉色慈祥平和,雙目已然閉上。兩人身後站着倖存的驍騎軍將士,這一仗耗時並不太長,可雙方都是舍了命相搏,慘烈無比,勝方活下來的也只堪堪過了五百之數。
老段走得甚是安詳,輕撫段隨的腦袋,臉含笑意,只說了一個字“走”便閉上了雙眼,卻叫段隨與晴兒放聲悲哭,久久無法釋懷。
慕容衝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按住段隨的肩膀:“石頭。。。”段隨猛然甩脫他的手,扶着可足渾晴站了起來,大聲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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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嗚咽,天空裡隱隱飄散細小的雪花,落在人的肩頭之上,瞬間化作虛無。
段隨默默騎行。身後,鄴城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座城市,今夜乃至以後,它只是一座傷城。此生,願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