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來!”
“不給!”
“老周你再不拿出來,我可真翻臉啦!”
“翻臉我也不給!不給不給就是不給!”
晉國使隊十月初出發,歡歡喜喜踏上了歸國之路。因着前番在襄陽碰到樑成那廝無禮阻攔,這回去的路線就不再取道襄陽了,而是自長安直線向東,到洛陽後再折往東南,最後至建康。
使隊歸心似箭,每日裡不停趕路,七八天居然就走出六百來里路,這時候已進了秦國弘農郡的澠池地界。只是這一路大不消停——其他人其實沒事,就是老周與段隨兩個,但凡無有旁人在側,便要爭個面紅耳赤,恨不能大打出手!
爲何?
原來段隨生怕苻堅那道國書到了建康會壞事,便覥着臉皮要老周篡改甚至僞造國書。話說段隨這廝也是魔障在心,昏了頭——試想,這使隊還有其他官員參加過建章宮那場宏大的歡宴,也看過國書,老周焉能隻手遮天?
老周自然不肯答應,說道:“總有其他法子叫苻堅早日出兵。。。這國書麼,定然是改不了的!你小子不要命,我老周在江東還有一大家子指着呢!”
段隨不依不饒,由是兩個一路爭執不斷。到後來段隨索性想強搶國書過來,一度朝着老周揮起老拳示威來。老周也自不懼:“我這把老骨頭是打不過你,不過你打死我也沒用!那國書我藏得好好的,你再也休想找到!要不你將全使隊盡數打死了,算你本事!”
段隨爲之氣結。
今日兩個落在隊後,又是一通好吵。這時有一騎自前頭“得得”跑了過來,叫道:“大使!將軍!天色不早,今日是否宿在澠池城內?還是就地紮營?”
老周富貴慣了,若非萬不得已,從來都是挑好的來,於是沒好氣道:“自然是宿在城內!這荒郊野外,誰曉得有沒有猛獸,或是強盜出沒?”說着瞪了段隨一眼,又道:“這等不安生的地方,萬一丟了國書,我等可吃罪不起!”
“我呸!”段隨啐了一口,正要胡亂說些話反駁時,突然心中一動,張口道:“還是就地紮營爲好!”
老周大怒:“你小子,存心的是不是?”
段隨搖搖頭,擺手先將那騎士揮退,繼而將老周拉過一旁,沉聲道:“這次可沒和你老置氣!實不相瞞,這澠池地面不大清淨。。。我有幾個仇家在此,還是避了開去,免生事端爲好。”
原來卻是段隨想起了當初攜晴兒歸晉,經過澠池時候,爲了大驪與那丁零首領句町王翟斌之侄翟真大打出手的往事。那翟真性格兇惡,睚眥必報,當日若非段延一力維護,幾難脫身。雖說多年過去,想來還是避而不見爲好。
當下與老周細細分說一番。老周皺眉道:“也罷!丁零人最是兇蠻,不服王化,可指望不得他們學苻堅那般講道理。”頓了頓,又氣鼓鼓道:“哼!你瞧瞧,總怪你小子到處惹禍。。。真正不省事!”
段隨懶得再和他拌嘴,斜了眼去了。於是大夥兒選官道邊一空曠處安營紮寨,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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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段隨在帳中一忽兒想到長安城裡終究不得一見的燕兒,一忽兒又尋思到底該如何行事才能促使苻堅儘快出兵,同時還不能激起建康朝廷的疑心,於是翻來覆去只是睡不着。頭昏腦脹之下,索性一躍而起,披衣踱出帳外去了。
這時節秋風颼颼,寒意逼人。段隨緊了緊身上的袍子,極目遠眺。雖是暗夜時分,皎潔月色下仍可見天高地遠,山影憧憧。
空氣寒冷而清爽,段隨大口呼吸,頓覺腦袋裡清爽好多,一陣愜意。興致上來,便跑去牽出大驪來,於月色中縱馬疾馳,更不住回想當初與晴兒兩個在這澠池地面賽馬的往事,不覺間嘴角邊已是笑意盪漾。
大驪不愧爲世之寶駒,夜色中依舊奮蹄疾馳,躍溝避石毫無差池,不多久竟是跑出了七八里路。這時前方出現一條長河,段隨輕輕一勒馬繮,大驪再熟悉主人脾性不過,也不嘶鳴,倏然就停了步。
一人一馬遂沿河慢行,安靜平和,與這天地間靜謐一片的氛圍融合無間。段隨呼了口氣,自語道:“過了澠池到新安時,說不得還能去拜會一下延叔(段延)。一別經年,思念的緊!”
便在這時,河對岸遠遠的忽閃起不少火光來。星星點點,縱然離得極遠,在夜色中還是清晰可辨。段隨看得分明,火光時聚時散,總歸不離其宗,漸漸就同一條火龍似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行來,速度竟是不慢!
這裡又不是兩國邊境,這個時辰怎會有大隊人馬出沒?段隨疑竇頓生:自己一路馳來皆沿官道行走,並不曾走岔,路上更無一個閒人亦或村寨。瞧這隊人馬行進的方向,亦是沿着官道正欲跨河而來。。。這般走下去,七八里之外不正好撞上使隊的營寨?
段隨心頭一緊:難不成這些人正是衝着我使隊來的?月夜潛來,哪裡會有什麼好事?事不宜遲,當下催馬迴轉。大驪極通人性,這時候先小步慢跑,聲響極小,決計吵不到遠處那條火龍,待跑的遠了便放開四蹄,風馳電掣般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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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百餘使隊護衛皆是段隨自驍騎軍中抽調精銳而成,一聲令下,個個自睡夢中跳將起來,一忽兒功夫便結束停當,更牽來馬匹,執銳在手,隱在帳後只待隨機應變。只那些官員比較磨蹭,唧唧歪歪,均言:“有人來那便來就是了!大夥兒互不相干,理他做甚?”
段隨便嚇唬道:“加快加快!暗夜潛來,不是山賊就是強盜。我瞧這幫子強盜山賊來勢洶洶,只怕片刻便到!我不是亂說,這黃河兩岸素來出盜匪,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之輩。先前我在北邊時,整日價沿河剿匪,只恨剿不乾淨。話說那些盜匪所過之村寨,真個是雞犬不留,慘!慘!慘!”邊說還邊搖頭做痛苦狀。衆官員聽到,動作果然快了不少。
這時老周拉住段隨到一旁,低聲道:“秦國一統北方久矣!此地深處秦國內陸,離着長安也不遠,哪裡會有什麼強盜山賊?究竟怎麼回事?”
“我也摸不清楚,看那幫人的情形總覺着大是不對。。。天幸今晚上夜不能寐,出去蹓躂一圈竟然撞個正着。老周,你說說,這不是老天爺在幫我?”
“我呸!我瞧是你小子有仇家在此,心中有鬼,這才夜不能寐!話說回來,這幫人多半不是盜匪,嘿嘿,搞不好就是衝着你來的。。。這大秦的地界,誰會來找外國使隊的麻煩?”
段隨反脣相譏:“哎喲喂!這會兒又說沒有強盜了?今兒是哪個說要小心強盜搶了國書去的?可不是我罷?”
老週一頭黑線:“你你你。。。”忽地一摸山羊鬍,乾笑道:“也對也對,小心些總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