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碩忐忑不安的在阿綠的引領下,帶了紅兒,穿過一道華美的九曲木廊。在一道拱門前,立了一個褐衫的婆子,先是往裡傳道:“稟夫人,姑娘來了。”再恭敬的請她進去。
過了拱門,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雅緻的院子。一彎活水潺潺流過,水旁種了幾株臘梅,早就抽出了葉子。綠綠蔥蔥的竹林後面現出一棟古樸大方的屋子,青磚青瓦,本色的原木大廊柱。走在青石板鋪成的石徑上,黃碩覺得自己似乎雅緻了許多,緊張的心情安頓了下來。
廊下立着的小丫頭一邊甜甜的往裡稟告道:“姑娘來了。”一邊麻利的打了簾子把黃碩讓進屋裡。阿綠不露聲色的輕輕碰了一下紅兒的胳膊,笑盈盈的向着下院方向走了。紅兒飛快的瞟了屋子裡一眼,給黃碩留了一個燦爛的笑臉,就跟着走了。
黃碩見狀,心裡立馬提高了警備。陰謀,裡面肯定有陰謀。
屋子裡象是焚着香,瀰漫着一股淡雅清新的香味。和自己的屋子一樣,也並沒有過多豪華的擺設,只是看上去大了不止兩倍。角落裡都擺了擦得鋥亮的落地銅柱燈。兩根黑色的廊柱和一幅垂地的淺麻色紗簾將屋子分成兩個空間。裡面估計是臥房,只能隱約的看到紅羅香帳的一角,上面掛着只菱形的香囊,賞心悅目的配色,顯得很精緻。外面佈置象是會客室。正對着房門擺着一張紅梅傲雪的大繡屏。屏前是張黑色的長几。案几上擺了只大紅木碗,熱氣騰騰的。黃碩估計這應該就是叫自己前來喝的那湯藥了。僕婦們規規矩矩的分成兩排,垂首挺腰的跪侍着。
黃夫人笑呤呤的跪坐在幾前,示意僕婦挨着自己再擺一個蒲團,招手叫黃碩坐過去。
黃碩先是仿着紅兒跟自己行禮的樣兒給黃夫人行了個禮,然後又學着黃夫人的樣子跪坐在上面。只是怎麼也喊不出那個“娘”字。
黃夫人見“女兒”舉止端莊,就連微垂着的大花臉也越看越順眼,竟隱約的從小女兒身上看到了些許大女兒的風姿,不由在心底裡將那胡亂嚼舌的毒婦咒罵了個狗血淋頭。拉過黃碩的手,她柔聲問道:“娘已經將你那乳孃打發了,你可有怨氣?”
黃碩頓時心中警鈴大作,心思飛快的動了起來。俗話說,強奴欺弱主。一個剛滿月就被父母打發到偏遠農莊上去的醜女,十多年來幾乎更是不聞不問,縱使就是個公主也會遭到惡奴的欺負。那黃阿醜平常又唯唯諾諾的,估計是從小就被欺負慘了。再說,若是乳孃是個好心腸的,黃夫人縱不會輕易就給賣了。還有,阿綠和紅兒笑得也太莫明其妙了。她當下恨恨的擠了兩滴眼淚下來,用翻身農奴把歌唱的神情弱弱的說道:“只是個奴才罷了,怎麼會有怨氣呢。”
黃夫人聽出了話裡的意思,心裡真的恨上了那乳孃,想到自己的女兒肯定在那惡奴手裡吃盡了苦頭,鼻子一酸,眼淚又嘩啦啦的流了出來,把黃碩摟入懷裡,哽咽着說:“好閨女,娘讓你受苦了。”
賓果!押對了寶!黃碩把臉埋在黃夫人懷裡,竟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輕鬆。
而黃夫人也明顯感受到了懷裡地人兒鬆懈了下來,因此,更加堅定了自己地判斷。瞬間,母愛氾濫。她輕撫着“女兒”的背說道:“從今往後。娘絕不會再容許任何人欺負娘地阿醜。”
騙了一個剛剛失去女兒地母親。黃碩內疚地說不出話來,唯有任黃夫人撫摸着。就當作是補償吧。
看到女兒終於肯親近自己了。黃夫人很開心。親自試了試湯藥地熱度。她寵溺地喂黃碩喝掉藥,完了。還細心地從自己地蜜餞罐裡挑了顆金絲密棗餵給她去口中的苦味。
一個發誓要向女兒補償全部的母愛。真心要做個好媽媽;一個因騙了人。良心上深度過意不去。處處真實流露地心虛。於是,除了黃碩,所有人都認爲這是一對前嫌冰釋。其樂融融地真母女。
回到自己地屋子裡。黃碩聽了紅兒地“轉播”,方纔發覺自己與死神剛剛擦肩而過。好險!
原來,那乳孃真不是個東西,見自己被髮賣了,臨死還想拉個誓背的,拼着老命將一段十多年前的隱情披露了出來。
據她說,真正的黃阿醜早就夭折了。那天很熱,酷暑難擋,莊子離得遠,她死在了去莊子的路上。怕主人責罰,乳孃不敢聲張。半路上,機緣巧合的,她竟然撿到了一個被人拋棄的、也是長得很醜的女嬰。於是,她用阿醜的襁褓包了這個女嬰,冒名頂替,交差了事。到了莊子上,她自然不會把這個棄女當主子。假阿醜懂事後,她便向可憐的孩子全盤說出真相,並恐嚇她,事情若是露出一個字,假冒的就只能給真正的陪葬。嚇得假阿醜從此唯她馬首是瞻。於是,乳孃就處處頂着姑娘的名兒作威作福,稍有不如意,還揹着人把氣全撒在可憐的棄女身上。所以,假阿醜才被弄成那副德性。直到黃家夫婦接回了假阿醜之後,才略有收斂。不過,她仍以假阿醜的恩人自居。關上門來,儼然她纔是主子一般。
假阿醜跳湖尋死後,眼見着人被救上來了,沒死成,自己卻要被賣去做苦奴。她心裡失衡了,想着不能便宜了那沒人要的醜丫頭,就算是砍頭也要有個陪綁的。想了好多法子,終於在被人販子帶走之前抓住機會,跟一個管家婆子把事情挑了出來。
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口口聲聲的說着,假阿醜後背心上有塊紅色的、銅錢般大小的胎記,而真阿醜是沒有的。
黃夫人聽了後,也清晰的記起,阿醜生下來時,只是因爲憋久了而全身青紫,身上是沒有胎記的。儘管被那刁奴氣得半死,但還是將信將疑的讓人給黃碩驗了身。又有誰知道,連乳孃口中的假阿醜也是個被調了包的。哼哼,命苦不能怪政府喲。
還好是假的有印記,真的沒有。黃碩真得覺得自己撞了大運。那乳孃也算是應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老話。
紅兒說完後,氣哄哄的說:“這老貨也太狠毒了,妄圖想憑着幾句空話讓夫人與姑娘骨肉相殘,死了都想拉個墊背的。太可恨了。夫人讓人杖斃了她,真是明智。”
黃碩聽到一條人命因自己而沒了,心裡堵得慌。一天下來,竟然沒有半點食慾。不過,這漢朝的飯菜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遜,就算心情再好,也難以下嚥。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她恨不得立馬能夠反穿回家。
寧死道友,勿死貧道,自我勸慰了半天,黃碩總算邁過了這道心坎。她早早的洗瀨睡了。崔醫女的藥很管用,喝了三次湯藥,臉上每隔一個時辰就塗抹一次,已經不癢了,只是疹子還沒消。去了心裡包袱,也沒了性命之憂,她一覺無夢到天光。
誰知,第二天上午,黃老爹訪友回來了,並喜滋滋的帶回了一個天大的喜訊。這個喜訊讓黃碩接下來徹底領略了什麼叫做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