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五不解的問道:“主人。我們直接離開就行了,爲什麼還要費這麼多手腳?”
回過頭來,黃碩笑道:“小小障眼法罷了。能拖上一天是一天吧。”這一跑,分明就告訴了荀氏父子她就是雷迅的破綻。必定會招來他們的全力追殺。就算木喬他們是頂級高手,但雙拳難敵四手,區區五個人怎麼能躲得過大隊人馬的捕殺呢。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會武功。現在她最大的希望就是那個胖公子能儘量的多撐一些時間。
胖公子果然沒有讓黃碩失望。乾瘦男子在他身上整整浪費了一天一夜。
“孃的,真是個硬貨。”他衝着又一次昏死過去的胖公子吐了一口唾沫。明明是個整日裡鬥雞賭錢的無賴,偏要去裝什麼好漢!整整一天一夜了,這丫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套破綻百出的說辭。什麼根本就不認識了,什麼上當受了騙啦。當旁人都沒長腦子嗎?有誰會這樣大手筆的對待一個陌生人?整車的布料、銀元寶、金葉子,燒包啊,錢再多,也不是這麼個用法啊。
大公子都派人來催了兩次了,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乾瘦男子對兩個凶神惡煞的打手說:“潑醒!老子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這時,門口的有人稟報道:“大公子到。”
乾瘦男子臉色大變,急忙迎了出去:“大公子。”
荀惲一邊快步走入地牢,一邊冷冷的問道:“招了嗎?”
“還沒,沒招。”乾瘦男子額頭上泌出了豆大的冷汗。
荀惲站住了,轉過身來:“還沒招?居然還有你撬不開的嘴巴?他都說了些什麼?”
乾瘦男子一邊用袖角揩着額頭上的汗,一邊把供詞原原本本的背了一遍。
“蠢貨。”荀惲聽了,大怒。“就這樣讓人從你們眼皮子底下跑了!”他剛剛又接到了一份報告,又有一名天牢的獄卒失蹤了。自從那個司馬懿出獄後,第四起天牢獄卒失蹤事件。直覺明明告訴他,這個司馬懿有問題,可是偏偏就是找不到任何指證他的證據。好不容易纔找到石葉這一條線索,卻被這些蠢纔給辦砸了。
他扔了一道黑色令牌給乾瘦男子:“馬上去閒雲莊點一百莊丁,要不惜一切代價把人追回來。記住,我要活口。”現在他可以肯定那個司馬懿是個假貨了。石葉就是所有案件的突破口。爲了保險起見,他暫時還不想驚動丞相。
乾瘦男子摸着頭,“啊”了一聲,恍然大悟,象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應着:“諾諾諾。”接過令牌,他撥腿就跑。
荀惲想了想,還是決定把第四起天牢獄卒失蹤事件告訴父親
書房裡,荀彧揹着雙手,站在一排刀架前,瞅着那一把把鑲滿寶石的神兵利器,冷笑:“哼,典型的殺人滅口。欲蓋彌彰。你那邊怎麼樣?”
臉上泛起紅潮,荀惲幾乎無地自容,羞愧的低下了頭:“都是孩兒沒用,讓那個叫石葉的商人跑了。”
“跑了?”荀彧嘴角慢慢向上勾起,“果然有戲。”
“諾,孩兒已經派了一百莊丁去追了。”
“嗯,這事暫時不宜公開。”荀彧微微頜首,兩眼精光閃爍:“我要活口。”
黃碩一行六人馬不停蹄,晝夜趕路。五天後的清晨。他們從一片茂密的樹林裡鑽了出來,看到山腳下有一個不足二十來戶人家的小山村。
木喬環視四周後,鬆了一口氣,對黃碩說:“主人,這裡距雍州邊界已經有百餘里,且遠離官道。他們很難追上來了。”
啊,這麼順利的就離開雍州了。黃碩很意外。在信息不發達的古代,看來逃亡不算很難。
“那麼,今天暫且休整一天吧。”每天幾乎要在馬上呆十個時辰,人疲馬倦滴。猛的聽說脫險了,繃緊的神經頓時鬆懈了下來,黃碩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快散了,迫不及待的想找個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覺。
“諾。”木喬等人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他們很快就到了村口。古人生活節奏比較慢,村民們大多還在熟睡之中。村子裡安安靜靜了。滿是泥濘的小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木喬伸長脖子望村子裡張望了一番,回頭命令龍五:“龍五,你先去村子裡打探打探情況。”
龍五正準備動身,黃碩喊住了他:“算了,有人過來了。”
村口出現了一道灰青色的身影。是個三十來歲的精瘦男子,沒有束髮,披着一頭墨黑的及腰長髮。前額綁着一條一寸來寬的同色系束額,斯斯文文的,穿着一身灰青色的短打,揹着個大籮筐,手裡還拿了一把不到三尺的小藥鋤。看樣子是個郎中。
黃碩一揮手,帶着木喬等人打馬過去,在離他兩三米遠的地方翻身下馬。她笑容可掬的拱手行禮:“先生,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男子瞅着他們,懶懶的回答道:“這裡就是歪脖樹村。因爲村中有一棵百年歪脖樟樹而得名。”
黃碩指着自己一行人:“先生,我們主僕六人去許昌販賣一筆貨物,不想觸怒了曹操。一路逃亡到此,又累又餓,請問,村中可有借宿的地方?”她這麼說是想賭一把。這個朗中的雍州口音很重,言談舉止更不象一般山野郎中。她賭這人也是逃難才流落到此的。
果然,讓她賭中了。這個男子的態度明顯熱情了許多:“去我的藥廬吧。”
黃碩開心的長揖到底:“多謝先生。在下荊洲黃碩,請問先生高姓大名?”現在是戰亂時期,很多高人都選擇了避世。所以黃碩不敢胡編亂造身世。再說,這裡既不是雍州,又不是荊洲,她就不信在從來沒有來過的漢中也有人會知道她黃碩是何許人也。
男子提着藥鋤回了一禮:“原來是黃姑娘,在下華佗。”
此話一出,黃碩他們六個全驚呆了。此人好毒的眼光。
黃碩更是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華,華佗?”他不是前年就被曹操咔嚓了嗎?再說這年齡也不吻合啊。
“呵呵。”男子對黃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黃姑娘這邊請。黃姑娘是不是在想,一個在一年前被曹操老賊殺害了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裡?”
黃碩被他說破心事,沒吱聲,把馬繮繩扔給木喬,和這個自稱華佗的人並排走着。木喬等人牽着馬跟在他倆後面。魚貫而行。
男子淡笑:“其實,遇害的是先父。”
黃碩頜首:“原來是這樣。”事情總算對得上號了。只是這父子倆的名字怎麼會一模一樣呢?難道只是“爲了忘卻的紀念”嗎?他還想着要抱殺父之仇不成?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一個柴門小院,三間八成新的草屋,兩塊巴掌大的藥地,四五個裝着根根蔓蔓的磨盤大小的竹圓盤。剛進柴門,淡淡的中草藥味道就撲面而來。
華佗先把木喬等人安排在堆放藥材的西廂住下,然後把黃碩引到了東廂的書房:“黃姑娘,在下獨居此地,藥廬簡略,請黃姑娘將就一下。”
黃碩連聲道謝。書房裡亂七八糟的散放着許多竹簡書卷,顯得凌亂不堪。很多地方都蒙着一層細塵。屋子的一個角落裡還掛着一張殘破的蜘蛛網。看來屋子的主人是一個不修邊幅的傢伙。相比於西廂,這裡已經很不錯了。至少沒有那股令她頭暈目眩的中藥味。
華佗很體貼的給她抱來了一套被褥,靦腆的解釋着:“我觀姑娘體質偏寒,正值春寒……”
哇,不虧是神醫傳人。黃碩自從生了寶寶後,常常手腳冰冷。尤其是冬天,如果沒有事先把被窩薰熱的話,睡到天亮,手腳還是冰冷的。
黃碩感動極了,誠心誠意的向他長揖到底:“謝先生。”打了這麼久的交道,她感覺得到這個新任華佗其實是個思想很單純的人。聽雷迅說過,華家其實也是一個在中原地區很有名的世家大戶。老華佗是華家的長子。無師自通,久病成醫。他因爲沉迷於醫術而放棄了家主的位置。估計這個新任的也差不多,不諳世故,只是個醫癡罷了。如果沒有發生那樣的變故,他應該還是一個呼奴喚婢的世家子。
黃碩猜的沒錯。兩年前,這個華佗才逃難到這個基本上和外界沒有什麼聯繫的歪脖樹村。他成天和一幫山野村夫混在一起,好不容易纔碰到一個看起來肚子裡有點墨水且教養不錯的人,又得知也是受曹操迫害的可憐人。因此,不知不覺中,他對黃碩等人青睞有加,格外熱情。一個女人家家的。女扮男裝,走南闖北的販貨,真的不容易呢。
華佗見她此刻累得是眼睛都睜不開了,所以放下被褥就離開了。回到院子裡,他還細心的給六匹馬兒餵了兩筐青菜葉子。
等他忙完了這些,就有村人陸續的來串門。巴掌大的村子,什麼事都瞞不了人,更何況還是突然來了這麼一大隊人馬。得知是華郎中家來了遠房親戚時,每家每戶都熱情的送來了一些雞蛋、米餅之類的東西。一些家長還叫孩子們放牛回來的時候順手打點青草送到藥廬來。
木喬等人還是不太放心,依舊枕劍而眠。
黃碩卻睡得很沉。等她醒來時,太陽已經偏西。具體的話,她是被餓醒的。摸着咕咕叫喚的肚子,她打開了書房的門。
木喬立馬迎了上來:“主人,醒了。龍五他們正在幫忙準備晚飯呢。”見她臉色蒼白,關切的問道,“主人,你身體不適嗎?”出門在外,最怕的就是生病。
黃碩搖頭:“沒事。吃點東西就好了。”豈只是不適,分明是腰痠背痛腿抽筋,彷彿每一根骨頭都斷了一般。
木喬不再多說,立馬轉身就去廚房。
耳邊似乎響起了密集的鼓點,越來越急。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模糊。兩條腿軟綿綿的,就象踩在棉花雲上一樣,“咚”,黃碩感覺到自己的頭好象撞到了什麼,兩眼一黑,鼓點徹底消失了,耳邊傳來木喬焦急的聲音:“主人……”
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書房的臥榻上。屋子裡一燈如豆,木喬趴在書案上睡着了。
好渴!見書案上擺有水壺,她輕手輕腳的坐了起來,準備起身取水。不想,木喬耳力極佳,立馬就醒過來了:“主人,你坐着就好。讓屬下給你倒水吧。”
水是摻了蜂蜜的溫水,黃碩如飲甘露,一連喝了三大碗:“我睡了多久?”
木喬收了碗。笑道:“一天一夜。主人受了風寒,多虧了在這裡碰上了華神醫。主人真是有福之人呢。”
真沒用。黃碩有些尷尬的問道:“有吃的嗎?我都快餓死了。”
這時門開了,龍六從外面端了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進來:“華神醫真的名不虛傳。他說主人這會兒差不多要醒了,果然主人就醒了。”
黃碩見了吃的,兩眼放綠光,哪裡還管其它,端了過來,試了試溫度。不熱也不冷,剛剛好。便呼啦啦的三下五去二就喝了個底朝天。末了,還意猶末盡的舔了舔嘴脣:“真香。還有嗎?”這碗粥喝下去,不但脣齒留香,而且順着食道一路熱呼到胃裡,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感覺到了舒服。
龍六收了碗:“唔,神醫說了,主人不宜進食過多。明早才能恢復正常飲食。”
唉,無論古代還是現代,醫生都是一個德性。黃碩戀戀不捨的目送龍六拿着粥碗離開。
木喬眉眼含笑的起身離開:“主人,好生歇息。”
這羣人的心腸真硬。黃碩撇撇嘴躺下。頭一挨着枕頭,瞌睡就上來了。她打了個呵欠,心想,那粥裡八成是下了安眠藥……
再次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曬屁股了。黃碩打開房門,被刺眼的太陽刺得睜不開眼。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她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之下,情不自禁的閉上雙眼迎着太陽張開雙臂,貪婪的呼吸着帶着藥香的空氣。
“黃姑娘,早。”身後傳來了華佗懶懶的聲音。
“早。”她微笑着回過身去。
華佗穿着寬袍大袖的儒衫,環抱雙臂,慵懶的偏着正屋的門框。見她神采奕奕,淡笑道:“夫人氣色不錯哦。”
唔,把稱呼由姑娘改爲夫人,難道這丫又看出了什麼?黃碩偏着頭問他:“神醫,可是發現我有什麼隱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