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個黃道吉日。黃碩和林氏送走了小弟。
“弟妹,真不好意思,你還懷着身子,我卻讓小弟出遠門。”黃碩滿臉歉意。
林氏不以爲然,誠懇的說道:“大嫂,如果夫君此行能夠說服大伯,那將是我們全家人的福祉。”
昨晚,小弟已經將大嫂的計劃托盤告訴了她。在諸葛家聲譽蒸蒸日上的時候,大嫂和夫君都選擇了退隱。要是擱在以前,她是如論如何都不能理解的。然而,在她最需要關心的時候,孃家人卻爲了利益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傷害她。相反,是婆家人給了她無私的關懷和照顧。痛定思痛,林氏對功名利祿的心便淡了。罷了,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內宅婦人,金好,銀好,終究不如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好。再說,小弟能和她商量這樣絕密的家族計劃,林氏終於找到了歸屬感。在林家,類似的計劃是從來不會讓她知道的。
黃碩神形有些落寞:“希望如此。”她太瞭解豬哥了。他被“大漢”鬼上身了。也不知道“大漢”曾經給了諸葛家的老祖宗們多大的甜頭。以至於這丫會這樣死心踏地的忠於“大漢”?
老實說,自家夫君能否說服大伯,林氏心裡根本就沒底。在她的印象裡,這位大伯雖然話不多,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卻眼神犀利,似乎能一眼就能將人看穿。和愛說愛笑、性子極好的小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所以,林氏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安慰黃碩。妯娌倆相視無言。
好在,小弟並沒有讓她們倆等多久。不到小半個月,他風塵僕僕的從公安回來了。
看到小弟兩手空空的樣子,黃碩氣得直哼哼。果真是一頭油鹽不進的死豬!
小弟顧不得歇口氣,悄聲安慰道:“大嫂,大哥真的很忙,完全擠不出時間製圖。加以時日……”
誰稀罕他的什麼狗屁圖紙!她只想要他一個明確的表態。黃碩跺腿,發狠的說道:“加以時日!我只怕時不待他。”劉備那個老哭包正好不在跟前,多好的機會啊。此時不走,還待何日!
小弟愕然:“大嫂……”此次去公安,他也打聽了一些時事。曹操被馬超纏着打,劉備在益州聲勢日漸強大。正是此長彼消之時。總的來說,局勢還沒有到大嫂說的那一步。他自己覺得大哥分析的有道理,現在這種情況,一切皆有可能。曹操未必會贏,而劉備也不一定是輸。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拼一把呢?
黃碩回過味來:敢情小弟已經被豬哥洗腦了!唉,小弟終究是個地地道道的古人。
天瓦藍瓦藍滴,萬里無雲,金色的太陽從樹頂傾瀉下來。灑下一地碎金。沒來由的覺得有些發冷,她不再想多費口舌,攏着雙手,扔下小弟獨自離去。
小弟摸不着頭腦,被同樣納悶的林氏拖回自家小院更衣梳洗。小夫妻倆大眼瞪小眼,誰也猜不透黃碩的心思。
縮在書房的几案前,黃碩披了一條薄毯子,冷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心裡有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尖叫:“怎麼辦?怎麼辦?”她願意陪豬哥同死共死,可是,諸葛家不能成爲馬家第二。他們倆不能這樣自私的對待自己的家人。
正巧,龍六送來了豬哥的信。
煩着呢。完全沒了以前收到信時的欣喜,她眼皮都沒擡一下,隨手把信扔到了案頭上,用一句極不耐煩的“知道了”把龍六打發了出去。
幻覺,絕對是幻覺。主人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拆閱!龍六眨巴眨巴眼睛,強按住心裡的八卦悄然退了出去。誰知,整整十二個時辰過後,他都沒有接到送信的差使。這時,龍六才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頭。
三天後,諸葛亮的第二信家書到了。還是那句淡淡的“知道了”,信同樣被原封不動的擱在了案頭上。龍六明白了。主人這回是真生氣了。要不要給那邊透個信呢?他天人交戰了老半天,最終決定,人家兩口子的事,他還是少摻和爲妙。嘿嘿,這世上能讓那位着急的也只有自家主人了。
果不其然,諸葛亮的家書突然密集了,象雪花一樣嘩嘩的飄然而至。從正常情況下的十天一封變成了三天一封、兩天一封、一天一封……
草廬內的氣氛漸漸變得詭異起來。
乘着黃碩去後山接毛頭的空檔,小弟鬼鬼崇崇的溜進了前院的書房。他很好奇,這段時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重大的事件,以至於大哥要這樣密集的給大嫂寫信?然而,看到案頭那一摞胡亂碼放着的錦書時,小弟的頭“嗡”的一下炸開了——大嫂居然一封都沒有拆開看!
一連十幾封信寄出去了,全如泥牛入海!娘子真的生氣了!諸葛亮碎碎的搖着扇子,半垂着頭,立在窗前。
屋外,趙雲興高采烈的拿着一封軍報快步走了過來。青松連忙擠眉弄眼的攔住了他,壓着嗓子好心提醒着:“趙將軍,先生這段時間心情很不好。”其實,他明顯把事態縮小了。諸葛亮豈止是心情不好,分明還着急上火了,一嘴的小火泡。
趙雲揚着手裡的軍報,笑得陽光燦爛:“看了這封軍報,先生的心情立馬就會變得大好。”
青松咧嘴笑了,飛快的側身讓出道來:“將軍,先生就在房裡,請。”
“先生,二哥沒事了。”趙雲人未至,聲先到。
諸葛亮手裡的扇子一頓。轉過身來,眼光閃閃。
趙雲雙手遞上軍報,心裡暖烘烘的:先生是真的在爲二哥操着心呢。才短短的幾日,他就清輕了一大圈,憔悴了許多。
一個月前,江陵方面送來緊急軍報:孫權不宣而戰,關羽和呂蒙在江陵擦槍走火。雙方發生了小規模的衝突。硬碰硬,誰都沒有佔到對方半分便宜。江陵兩岸一度劍拔弩張。
好在,魯肅調解得當,事後,孫權也第一時間派使臣帶着禮品過來做了解釋和澄清。事態總算沒有進一步惡化。
但是,關羽不幸中了流矢,他的胳膊被射了個對穿。更讓人氣憤的是,丫丫的箭頭上居然淬了毒。外傷好治,然而,軍醫們對擴散到了骨頭表面的毒一籌莫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傷口發炎流膿,不能癒合。
趙雲站在諸葛亮身側,感慨的說道:“多虧先生派去了華神醫。不然,二哥的一條胳膊就要廢了。”說起這個華神醫,趙雲還是有些愧疚的。當年,人家拿着碩先生的親筆信過來投奔主公,卻稀裡糊塗的被當成江湖騙子趕了出去。當時。劉琦病得很重,主公一定是急壞了。要怪就只能怪他趙雲沒能把話說清楚。否則,依主公的性子,一定不會不管青紅皁白的胡亂趕人。好在,這個華神醫是個有氣量的,前嫌不計,能照樣用心的替二哥治傷。和碩先生一起的,果然都是些能人。只是,這兩年完全沒了碩先生的音信。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刮骨療傷,長達一個多時辰,關將軍始終神色自若。面不改色。”諸葛亮輕聲念着,“唔,也就是說,關將軍的傷已經無礙了。”
“嗯。”趙雲點點頭,眼裡全是欽佩,“二哥實在是太威猛了。子龍自嘆不如。”
諸葛亮合上軍報,暗自好笑: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服用了華佗的麻沸散,無論誰都做得到。
把軍報還給趙雲,他吩咐道:“既然事情已經了結了,我想抽個時間回家一趟,大約需要十來天左右。這裡的事就全交給將軍了。”
“喏。”趙雲拱手領命,“先生準備什麼時候動身?”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因爲出了這一檔子事,先生才主動放棄了上個月的探親假。
諸葛亮沉聲說道:“用過午飯就走。”再不回去,娘子說不定就會帶着仨孩子離家出走了。
趙雲很是意外,不禁“啊”的輕呼,慌忙掩飾道:“子龍這就去爲先生準備車馬。”話一出口,他也覺得自己演技太差。準備車馬!這事自然有青松和江大牛去做,還須勞駕他嗎?
諸葛亮笑道:“將軍的好意,我心領了。青松早就備好馬了。”如果不是在等關羽的平安信,他早就回家了。
趙雲爽朗抱拳一笑:“子龍預祝先生一路順風。”可以理解,家裡擱着那樣一位如花美眷,換了他也是歸心似箭。其實,先生完全可以把家人接來公安,一家團聚。不過,趙雲最終把這句話嚥進了肚子裡。
次日,天剛矇矇亮,諸葛亮就帶着江大牛和青松露水叭嘰的出現在草廬裡。這一次,黃碩沒有第一個跑出來迎接他。
“難道她已經帶着孩子們出走了?”諸葛亮兩個眼皮直跳。他明明事先寫了信,說今天一大早就能到家的。
匆匆而至的小弟悄悄把他拉到一邊咬耳朵:“大哥,大嫂這回是真生氣了。那些信,她一封也沒有看。”
諸葛亮嘴裡若無其事的說着沒事,心裡卻敲起了小鼓。貌似碰到原則性的分岐了,正如她說服不了他一樣,他也完全沒有把握能說服她。
看到自家大哥一臉的風清雲淡,小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放心的回屋睡他的回籠覺。
主院裡靜悄悄的。站在黃碩的臥房外,諸葛亮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笑臉,推門:“娘子,爲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