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裡,小弟夫婦早就帶了孩子們在前院的正廳迎候了。規格挺隆重滴,黃碩很感動。
寒喧過後,林氏和寶寶領着黃碩去內院洗嗽更衣。
寶寶得意的告訴黃碩:“娘,你怎麼纔來?我都快繡完一個被面了。”
黃碩以爲自己聽錯了:“就你?”
寶寶噘起小嘴:“真的。不信?我這就去拿過來。”
不等黃碩開口,她已經風風火火的跑開了。
“弟妹,你是怎麼做到的?”黃碩指着她的背影問道。
林氏捂嘴輕笑:“這可不關我的事。”說罷,她便將寶寶受罰的前因後果簡單的講了個大概。
黃碩暗自驚奇:不是說扶不起的阿斗嗎?劉禪怎麼小小年紀就這般的精明?
等她更衣收拾妥當,寶寶真的拿過來一個快完工了的紅被面。滿被面都是並蒂連理,圖案古樸又不失熱鬧。
黃碩輕輕的撫摸着精緻的繡紋,不禁咋舌:“天,這被面要是拿來蓋,真的有些捨不得呢。寶寶,你的繡藝進步神速啊。”呵呵,這要是擱到現代,那就是貨真價實的藝術品了,可以拿去展覽。
寶寶雙頰飛紅,小心的收了被面:“就只差一丁點兒了。等繡完了,我再拿給你們看。”
等寶寶帶着她的被面離開後,黃碩誠心誠意的起身向林氏福身道謝:“多謝弟妹。這些日子,你把這丫頭調教得很出色。”
林氏慌忙一把扶起了她:“大嫂,折煞我了。”
黃碩卻正色道:“弟妹是當得起這禮的。更何況,我還有求於弟妹呢。”
“大嫂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是。”林氏回答道。
黃碩拉着她一起在几案前坐下:“你和小弟都很能幹,我和夫君外面的事都很多,所以,府裡的事就要請你們夫婦二人多多費心了。”
“大嫂,你,你不打算住下來嗎?”林氏很是意外。她一直以爲黃碩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她手裡收回管家的權利的。
黃碩搖頭輕笑:“我倒是想過幾天安逸的日子。只是,阿仇出海還沒有回來。我得繼續替他看着青龍會。再說,我天南海北的跑慣了,呆不住。明年,我還打算去趟蘭溪呢。也不知道那邊進展得怎麼樣了?”其實。她並沒有跟林氏說實話。青龍會現在有鳳二先生和木喬管着,越做越紅火了。她真正放心不下的是房陵的地道工程。只是,這事她對諸葛亮都瞞得死死的,又怎麼能告訴林氏呢?
做了這麼多年的妯娌,林氏很清楚她的爲人。便不再多說。正好,外面的婆子過來稟報,說是可以開飯了。妯娌倆攜手去了飯廳。林氏把草廬的作風帶到了這裡——一家人全聚在飯廳裡一起吃飯。
這是接風宴跟團圓飯。看得出林氏是費了些心思準備的。除了沒有歌舞助興,無論是菜式的豐盛程度,還是餐具的挑選,都提到了年三十的團圓飯的規格。閤家上下吃得很開心、盡興。
飯後,諸葛亮和小弟帶着男孩子們率先離開了。留下黃碩、林氏和寶寶指揮丫頭婆子們收場。
才半年不見,寶寶真的長大了。小丫頭儼然就是一個小管家婆,做事挺有條理的,指令清晰乾脆。
見她完全應付得過來。林氏說:“唔,今天的帳目還沒覈對呢。”
黃碩捂着嘴打了個呵欠:“趕了一天的路,真的困了。”
相視一笑,兩人不動聲色的離開了飯堂。
黃碩親手泡了一壺熱茶拐進了豬哥的書房。燈樹旁,諸葛亮果真在一堆竹簡卷裡埋頭苦幹。
看到他的兩道秀眉在眉心皺成了一個大墨疙瘩,黃碩輕輕的把大紅圓托盤放在几案上,一邊倒茶,一邊埋怨道:“剛剛吃過飯,也不先消消食就趴在這兒批公文。難道夫君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勞逸結合嗎?”
諸葛亮聞言擡起頭,放下筆。接過茶碗小啜一口:“還是娘子泡得茶好喝。如果娘子能天天陪我批閱公文就好了。”
雖然答的是牛頭不對馬嘴,但黃碩很受用,在他的對面盤腿坐下:“不是說今年會是一個大豐年嗎?夫君怎麼愁成了這樣?跟個小老頭似的,難看死了。“
諸葛亮放下茶碗。搖着扇子輕嘆:“娘子在這裡經營了多年,又不是不知道。益州這地方水土好,只要沒碰上大的天災人禍,收成總是不錯的。唉,這戰亂剛結束,才過了兩天安穩日子。有些人的心思又開始活起來了。”這段時間,告法正狀的、不滿新法的人暴增。其中不乏別有用心的人在背後騸陰風、點鬼火。沒想到,經濟復甦了,官庫有了盈餘,益州的人心卻隱隱的有些不穩了。諸葛亮很是頭疼。
黃碩愕然:“怎麼會這樣?按道理,民衆的日子越紅火,政局應該越穩定纔對啊。”
諸葛亮苦笑:“爲夫開始也是這麼認爲的。但事實上,無論我們怎麼做,總是難滿益州大戶們的意。他們要麼就是說法正行爲不檢點,難以服衆,要麼就說我們荊洲的將士們太驕橫,搞得民心不安。”
“我看他們根本就是不滿意。”黃碩笑道,“換作我,心裡也不會舒服。以前,在劉璋手裡,益州的事是由劉璋和他們兩股勢力說了算。而現在,最有話語權的卻是夫君你們這些從荊洲過來的外來戶。這些益州大戶們的利益還不如原來在劉璋手裡分得多。夫君你說,他們怎麼會滿意?夫君難道忘了,在荊洲的時候,荊洲的大戶們是怎麼對付劉備他們的嗎?”
諸葛亮覺得她確實言之有理,坐直了身子,索性把公文暫且放到一邊,認真的和她聊了起來:“那依娘子之見,我們應當如何?”
這可難住黃碩了。摸着後腦勺,她訕笑道:“我哪裡有這樣的本事?自古這人心就是最難測的。親兄弟間爲了爭奪家產打得頭破血流的還大有人在呢。更何況這裡面牽涉到三種政治勢力。”
諸葛亮搖着扇子連連頜首:“娘子所言即是。”說罷,重新拾起筆,準備繼續工作。
看着諸葛亮象染了霜一樣的兩鬢,黃碩輕嘆:“不是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嗎?我只知道家和才萬事興。在我們現代,很多國家都是由多個黨派共同執政的。他們就最注重各黨派之間利益的平衡了。”
由黨派而不是君主來統治一個國家?頭一次聽到這種離奇的事,諸葛亮覺得很有意思,提着筆詢問:“他們要是有一天做不到平衡了,那又會怎麼做呢?”
黃碩的腦子裡象是劃過一道亮光,興奮的叫道:“那就轉移。對,就是轉移矛盾。”
“轉移矛盾?”諸葛亮的眼神開始變得深邃起來,“怎麼個轉移法?”
“最常用的方法是發動戰爭。在現代,一旦國內的各種社會矛盾累積到一定的程度,政府擺不平了,他們就會對外發動戰爭。先煽動民族情緒,然後找機會跟別的國家打仗。這樣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了戰爭上來,國內的社會矛盾就會得到一定程度的緩和。”
象機關槍一樣的說完了這一長串之後,黃碩發現諸葛亮手裡的扇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頓住了。他提着筆,眯縫着眼睛望着筆尖象尊雕像一樣定了格。
看到他象是聽進去了,黃碩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相反心裡難受得很。她真的不喜歡戰爭。尤其是在親自經歷了幾次大大小小的戰事之後。
探過身子,她輕輕的搖了搖諸葛亮拿筆的手:“夫君,其實,就算是在現代,這也是政府很不負責的作法。戰爭對民衆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真的不可取。”
諸葛亮放下筆,反握着她的手柔聲說道:“娘子放心,爲夫知道。兵者,乃兇器也。不過,現在的情況是,就算我們不想打仗,別人也會找上門來跟我們打。與其說是被動挨打,還不如主動進攻。”
話說到了這分上,黃碩心裡堵得慌。長長的吐了一口悶氣,她起身收拾茶具,準備離開。
諸葛亮走到她身側,輕輕拉住她的胳膊:“娘子,如今大漢的天下是三足鼎立。你認爲這樣的局面會長久的維繫下去嗎?爲夫以爲合三爲一是遲早的事。可是這三人當中,又有誰能心甘情願的將自己打下的領地拱手讓與別人呢?就算是爲夫也不願意看到大漢四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所以,無論如何,戰事都是不可避免的。娘子,誰叫我們身處在這樣一個亂世呢?生於亂世,以武止戈,這就是我們的命。爲夫只恨自己的手段不夠,不能早些結束這場戰亂,讓天下的民衆重新過上安定平和的日子。”
黃碩雙手端着托盤,轉過身來淡笑:“夫君說的道理是沒錯。我也知道,不動刀槍,光是用嘴皮子談判,是談不來和平的。只是,我……,唉,不說了。趕了這麼遠的路,我真的累了。夫君也早些歇息,不要熬得太晚。”
諸葛亮站在原處,默默的望着她漸行漸遠,慢慢融入到了無邊的夜色當中。
這一夜,書房的燈又亮了一個通宵。
第二天上午,諸葛亮和往常一樣去府衙上班。
法正老遠就迎了上來。
諸葛亮卻搶先對他笑道:“我正想去找法大人呢,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
法正心中一驚,暗道:難道他終於按捺不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