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爭暗鬥——晏之的來歷
二
阿大立刻回答道:“公子府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人進出,九無擎和十無殤一直在府內不曾外出。不久之前剛得到消息,九無擎已接到皇命,入了宮,必是衝着這案子去的!”
公子府表面沒有動靜,未見得真的就按兵不動。
“那晉王府呢……”
拓跋弘負責着祈福大會一切事宜,這件事,如果辦好了,那與拓跋弘而言,無疑會錦上添花,太子之位,估計逃不了了,若是辦砸了,皇帝怪罪下來,也許他這輩子休想再鹹魚翻身。
“昨日龍卉公主往鍄京府報案後,府尹李臺大人迅速將桃林封禁,因茲體重大,急急進宮向皇上稟了這事。後,皇帝召晉王進宮,令其攜同李府尹一起查辦,兩人一起又去了桃林。今日他一直在府衙內四下着人查着這件案子,但案犯作案手法相當的了得,毫無線索可查,晉王現下估計已焦頭爛額了——”
阿大回從容答稟,昨日主子失蹤,他們亂是亂,可有些事情,他們還是有條不紊的繼續着。
幸好沒有完全亂了陣腳,他吐出一口氣,該打聽的事,他們沒有一件沒落下。
“如今主子回了王府,保不定過會兒,就會有人過來請您去府衙那邊問話……”
“昨日,福寺有幾個小師傅舉報,看到那幾個女人是尾隨主子進的桃林,曾問過他們有關你們的行蹤,緊跟着主子失了蹤,這幾個女人被人化屍,晉王和鎮南王他們一度以爲主子也被害了,連阿大也以爲你們出事了,現在主子突然冒出來,即便沒有嫌疑,也必然要去公堂說一說經過的!”
昨日,阿大一想到聽關桃林有人被化屍,當時那個急,可真是想撞牆都嫌遲。
還好還好,她們兩個都平安無事——
他就說,主子功夫這麼了得,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被人滅了!
老大細細瞅着這個小丫頭,一雙美眸轉的飛快,也不知道在思量着什麼。
活了這麼多年,他們三兄弟,第一回見識了這麼一個大仁大義、又大膽無忌的奇女子,而後,真真正正折服在她手上——
不管她有怎樣的來歷,在她救下阿三之後,他們便打定主意跟她一輩子爲從爲僕,只因爲這女子有一身俠肝義膽:跟着她,遠比他們落草爲寇,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讓世人驚懼恥笑來的強——
不錯,眼前這小女子,頑劣起來,雖說還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但正經起來,能捨下萬錢,救萬民於水火,那心胸,遠遠比他們這些鐵骨兒郎寬廣。
他們三兄弟,這輩子沒有服過任可人,獨獨就被這樣一個迷一般的女子征服了,要是她真出了意外,身爲僕從,沒有盡責相護,他們就算一死謝罪,也難補其憾。
“恩,這事是真的很奇怪……”
金凌輕嘆了一聲,白玉似的蔥指輕輕捏了一下眉心,思量着:
“那幾個女人功夫如此了得,對方要有怎樣厲害的本事,才能不驚動園外其他賞花的香客,將人滅於人跡罕至的地方……我覺得,不應該是靜館的人做的。那晏之如果真有那麼可怕的心機,若想殺人滅口,斷不會落下任何線索讓人抓住把柄。假定事情是如此發展的,最終會出現的現狀應該是那些人平空失蹤,而不是化屍……嘖,到底是誰在背後捅的這一刀?”
末了,她低聲自問了一句,滿口驚疑。
阿大也思量着。
“阿大,你如何看逐子剛剛在馬車裡說的事?”
這些想不透,她轉而問起另外一件事,剛纔他在駕馬車,逐子說過的話,阿大自是全都聽了去——也正爲他是可信任的,逐子纔會在馬車內把那些話吐露出來。
阿大早知主子會問他的,沒多想便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主子,拓跋炎與西秦帝的先祖有着奪位之恨,煞龍盟與西秦皇室有着滅主之仇,作爲新一任司主,如果他有復仇的打算,必會小心翼翼的隱藏身份,斷斷不可能暴露行跡,所以,我覺得,阿逐的結論,需要進一步加以覈實。”
他會這麼想,也是有原因的,試問一個心懷大事的人,若伏蜇於京,只爲伺機而動,怎麼可能爲救一個女子而壞了多年籌謀?
這當中有太多事情說不通!
“不過,可以肯定,那些人已經盯上小姐,而且和靜館有過結……
“這件案子,表面上好像有嫁禍之嫌,可細想一下,並非如此……
“福寺出現命案,晉王責無旁貸,他若不把這件事查出來,輕者挨訓,重者失勢……
“但是現在,晉王卻因禍得福,他奉命查辦,福寺附近,這番調動過來的人馬,全與他有私下秘密的往來,並且他還趁機向皇上要了好幾員辦案的要員入京協助。這些人,有些是晉王的人,有些是果有才華,長期被壓居人下的,經此一事,全部有機會見得聖顏,只要能穩穩破了此案,前途不可限量,等於間接給晉王在鞏固了地位。就目前而言,此事與晉王利大於弊……”
“至於晉王府買兇殺人,如果他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靜館是煞龍盟的暗哨,晉王爲什麼不去稟告皇上查封,而是在私下如此作爲?除非他們也不確定那裡住的到底是誰,買兇殺人,只是一種試探……”
阿大層層分析,頗有見底,但有些說法,金凌不能完全認同。
“問題是,試探的結果,逐子遭了追殺。晉王府裡的人,想殺之滅口,爲什麼?也許他們已經通過試探確定他們是煞龍盟的人,爲不打草驚蛇,他們便想處置掉逐子以求自保,而這幾年,他們不曾揭發,也許是時機未到,他們的沉默,也許只想保存實力!”
清香嫋嫋,子漪端着茶送進來,給小姐和阿大分別奉上了茶,站在邊上靜靜的聽着小姐打斷阿大的看法。
金凌目光灼灼的看着阿大,徐徐往下說着:
“又或者,他是故意睜一眼閉一隻眼呢?反正揭不揭穿,說到底,無關緊要,重點是他沒必要給自己招惹麻煩!畢竟就表面上而言,煞龍盟已經被龍奕給剿平了。若不是逐子知道其中的內幕,我們這麼局外人,怎麼知道煞龍盟另有派系,又如何能知道這支隱於市集之間的力量,遠遠比盤居窪山上的那支強大?”
子漪也細細想了一下——對的,若沒有逐子的那番經歷,還真無人知道這麼多爲外人所不知的隱秘,但如果已經確定這樣一個事實,晉王如何肯放任他們“逍遙法外”?
她甚爲疑惑,忍不住接話道:
“可是小姐,你說過,晉王是個有心胸抱負的人,如果他把煞龍盟揭發出來,只會鞏固他在西秦國的地位……縱容的他們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存在,就好給自己挖墳墓,那人怎麼可能做那種愚蠢的事!”
“不,未見得是自掘墳墓——皇帝的心,一直向着拓跋曦,常伴君王側的拓跋弘心下必是明白的。那人如此狡猾,怎肯爲他人作嫁衣?
“有道是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他想建功立業,也不必急着立功,到時功高震主,皇帝心裡會怎麼想?
“再看這幾年,晉王將很多功勞分給了其他皇子,尤其還刻意縱容常王一步步脫穎而出,平分了他的光芒,爲什麼?
“他這是在自保……
“據我所說,常王身邊的第一謀士,曾與晉王於多年前傾心相談過,後爲,他沒有去幫晉王,轉而投奔在了常王門下,若說其中沒有貓膩,怎麼可能——常王雖然能幹,但總是比不上拓跋弘的……
“常王的功勞有很多是拓跋弘不爭之下得來的……
“這就是拓跋弘的生存之道。”
如此一思,越來越敢肯定靜館便是煞龍盟設在鍄京城的暗哨。
越是這麼認爲,金凌的柳眉是蹙的越緊,總覺其中問題不是一般大的。十三年前,她與玲瓏姨娘他們入得龍蒼來,明明與煞龍盟沒什麼恩怨,人家卻是三番四次想將他們弄死,而十三年後,她再度與煞龍盟攪和在一起,這肯定不是一個巧合,而是一種刻意之下的必然。
想到晏之那隻清涼如水的眸,冷冷冰冰的不懂笑爲何物的臉,金凌所有的思路又揪結起來。
真是可惡,這個男子,怎麼可以這麼影響她的情緒?
她無名的煩起來。
阿大不得不承認主子的思路很有道理,不與那股隱在的力量起衝突,那是很有必要的,作爲晉王,在沒有踏上帝位之前,他沒有必要讓自己鋒芒畢露,但是,其中另有隱情也是說不定的:“主子,有件事逐子可能不知道!”
“什麼事?”
“三年前,公子府的人,也曾在暗中查探鬼愁的行蹤!”
金凌心頭不覺一動,三年前,公子府的人被禁足於鍄京城,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寸步難行,以九無擎的機謀,在皇帝身邊這麼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所以,他不可能不留退步。
即便皇帝曾徹底清查公子府,但公子府暗佈於外的眼線又怎麼可能會被肅查乾淨?
雖不知他和晉王有什麼恩怨,但是這二人一旦互相爲敵,那麼必會對對方的一舉一動有所監視,晉王府暗中追殺鬼愁,公子府想知道其中原因,從而加入追查之列,再正常不過。
“那又如何,他們本就是冤家對頭。”
“也許,這其中有着某些必然的聯繫是我們所不知道的……”阿大這麼認爲。
金凌想了想,裡面的利害關係錯綜複雜,她哪能理得清,突然無奈的一笑,擺擺手:
“算了算了,不想了,我們不懂他們的心結在哪裡,怎麼可能探得明白這一團又一團的迷霧?這兩股子暗中的較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總而言之,這番出的事,必與他們有關係就是了,要不然今年的祈福大會不可能這麼熱鬧……”
取過茶盞想喝,又想到昨日福寺的熱鬧情景,不覺彎眉吐出一口氣說:“對了,阿大,十二年前的祈福大會你可來看過?昨日去祈福,路上有不少年長的老者都在驚歎,說今年的盛況百年不曾見過一回。”
阿大也覺眼前遇上的事,是越來越玄奇,想到這幾日鍄京城內龐大的人流涌動,就有一種暴雨欲來的氣勢,而桃園命案只是開了一個頭罷了,不覺點頭道:
“太過盛大,未必是好事。
“至於十二的年前,阿大是曾和二弟三弟一起來過,當年戰火紛飛,大會的排場遠不若今年這般盛大——
“那時,西秦國的皇帝正值盛年,手中大權在握,雖然尚沒有平定戰亂,但是,手中拿捏着幾十萬人馬,勢頭如日中天,霸氣十足。現在呢,帝王日漸老去,據說身子也差了,刀傷骨痛外加餘毒未清,雖說依舊隻手掌控着西秦國,但到底不若以前那般威風了。他的幾個兒子一個個處心積慮的想着他的皇位。可他的心,卻一直放在最小的兒子身上。如果此番祈福大會出點意料,也不見得奇怪。只有這樣,他纔有藉口能削晉王的權,也許這是他樂見其成的……”
正在吃茶的金凌聽着心頭再次一動。
樂見其成?
的確有可能!
“主子!”
“嗯?”
她應了一聲,迴轉心神,放下茶盞,看到阿大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眸:“這種權位之爭與我們無關,你冷眼看着便是一出好戲,若是入了戲,就不太好玩了!”
不入棋局,便不做棋子,這道理,她懂。
問題是,她好像已經被扯進去了不是!
阿大坐了一小會離開了,出乎金凌意料的是,這一個下午過的出奇的安靜。
傍晚時分,金凌抱着暖爐在園子內溜達,金色的夕陽落在她身上,她眯着眼,惘然若失的盯着那漸漸落下的太陽,自靜館歸來,她一直意興闌珊。
阿大忽然興沖沖自外頭而來,交給她一件用雪錦包好的東西。
“什麼玩意?”
金凌接在手上,好奇的問。
“靜館有人送來的,管家剛剛交給我,說是要交給小姐親啓的!”
靜館?
金凌心頭微動,剝開來一看,裡面包着一本封面發黃的書,一封以密蠟封存的信,信封上落着極爲眼熟的古體字,是晏之寫來的。
她怔怔的看着,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滋味複雜的抖出信紙看,但見上面寫着:
小凌子見信如晤,有緣相識,晏之甚喜,卻又憂於汝得罪於龍域公主,日後必另生事端,晏之身無他物,今贈汝一本心經,朝夕練之,可避迷魂之咒。
落款人:晏之。
筆力蒼勁,字句不多,句句露關切之意。
“咦,這是《大乘心經》……”
阿大湊過頭瞄到了書上的字,頓露驚訝之色,失聲叫道:“這可是傳說失傳近幾十年的上乘武學秘笈呀……這靜館的晏之,出手怎如此闊綽?”
一般人誰肯將這種絕世武學相贈於人?
金凌微微一楞,扒了扒頭髮,真是越來越弄不明白那個人懷的什麼居心了?
《大乘心經》的大名,她自是聽說過的,據說那是四五十年前,一個名爲九天的奇男子自佛門《大乘經》中悟出來的一套武學心法。
那九天據說是一個江湖浪子,憑着自己所創《大乘心經》和《天劍》,練成絕世神功,成爲當世第一人。但後來,九天離奇死亡,其未亡人神秘失蹤,這兩種絕技武學就此失傳。
這晏之怎會有《大乘心經》呢,而且竟還如此慷慨的贈於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金凌翻開來一看,這本秘笈甚爲陳舊,以她對於墨跡的研究,這本秘笈少說有四五十年曆史。
她隨意翻了幾頁,字跡似九天之鷹,既有凌厲之勢,又豪邁灑脫。一本書翻到最後一頁,但瞧見頁末題有一行字:九天先生,寫於德化四年,松山草廬。
這會是九天先生的真跡?
“小姐,這個晏公子,好像對你並沒有惡意……這事,真是奇怪!”
的確奇怪。
金凌辨不出這是怎樣一種味兒,也就只見過一面罷了,那張清俊的臉孔竟是如此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腦海裡,淡淡的神情,在靈魂深處揮之不去——晏子這個名字,就像一隻“毒蠱”鑽進了骨子裡。
如果沒有這麼多複雜的曲折,她是覺得這個男子,值得一交,可現在,當他的身份變的如此神秘,她本能的不願再與這種人接觸。
金凌本想讓人把這本《大乘心經》退回去,想想這書是何等的稱罕,要是不小心弄丟了,她必是賠不起的。她不願欠人人情,決定暫時收着,等下回見到他時,定將這書完璧歸還。
當下,她別了阿大,回去房,纔將《大乘心經》藏起來,門被推開,碧柔來稟道:“小姐,老王爺回來了——已到樓下……”
金凌應了一聲,心下明白可能是要帶她鍄京府去問話,重新折回房,對着鏡子整了整衣裳,下去時就見東方軻吃着雲姑剛剛泡上來的茶,情緒不似先前那般悶悶不樂,眉頭微舒。
“舅父,案子破了麼?”
她觀察着,溫笑着問。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破了?”
這丫頭真愛說笑。
“我瞧着舅父心情不錯,還以爲事情有了轉機了呢!”
“嗯——案情無所進展,不過倒是生了一些其他事,省了你不少麻煩……”
東方軻點點頭,捋了捋有些發白的短鬚,笑着說:“那個晏子公子倒是個了得之人啊……”
金凌聽着一楞,怎麼又和晏之扯上關係了,這個人的名字,現在怎麼老是出現在她耳朵裡。
“哦,此話怎講?”
她緩緩坐到了東方軻對面,隨意拿着桌案上的擺着的蜜棧吃起來。
東方軻放下茶杯,露出幾分神秘之色:“你猜這晏之公子是何許人也?”
咬了半口密餞,金凌想都沒想道:“傾城不知。”
這事,她是真猜不到。
“以前舅父曾與你說過一些江湖奇談的,傾城,你可還記得九天先生這人?”
“嗯,記得!”
話說剛剛她才和阿大說起過這個鼎鼎大名的前輩呢!
“這和晏之有什麼關係?”
“這晏之公子是九天先生的孫子!”
“啊……”
金凌楞住,脫口:“可他姓晏啊!”
“那九天先生也姓晏,但是很少人知道這個姓。”
如此似乎可以解釋晏之爲什麼會有《大乘心法》,但是,她還是有點稀裡糊塗。
於是東方軻原原本本道出了剛剛在京畿府衙內發生的事,金凌這才知道就之前不一會兒,晏之曾親自往府衙內走了一遭——
待續!